方芩呼吸一滞,大脑瞬间空白,还不等他回过神,迟云臣竟然俯身,将自己的额头也轻轻贴了上去,闭上眼睛。
两个人呼吸交织在一起,方芩睁大眼睛,能清楚感受到他平稳的气息。
“许了什麽愿?”方芩呵出白气,声音颤抖地问。
“希望我的员工,”迟云臣的声音极轻,紧贴着方芩的脸说出来,一阵风都能吹走,“身体健康,不要再生病。”
“砰砰砰……”
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铁门撞击声。
方芩不知道他是醉着说胡话,还是醒着说醉话。他们的状况,算不得正常。现在这种情况他处理不了,完全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从古至今,没有一本典籍能说明他现在的心境。
迟云臣的头发蹭过他下巴,埋在他颈窝,一如抱着他痛哭那次。
“我们走吧!”他晃了晃他的肩膀,试图打破这有些瘆人,让人慌乱的氛围。
迟云臣没有回应,昏倒在他耳边,酒气扑洒在脖颈,也许是睡着了,死了一样。
好在,现在,他死了……
方芩连拖带拽把他弄回房间,扔到床上。转身去卫生间拿湿毛巾给不省人事的迟云臣擦脸。刚擦干手上的水回过头,就撞到眼神朦胧看着他的迟云臣。
没完没了的,怎麽又醒了——
方芩被吓到,湿润的毛巾掉在地上。正想弯腰捡起,不等他动作,就被迟云臣扶住,不管不顾把他拽出卫生间,齐齐倒在床上。
还温热的毛巾被拖鞋踩成一团。
“你压死我了。”方芩推着他的手臂,不想和迟云臣挤在这。
“还好。”迟云臣手上力气不减,下巴凑在方芩耳边呢喃,“太好了。”
“什麽?”方芩被他的酒气熏的头一阵阵晕,他有点没听清。
迟云臣又紧了紧手上的力度,侧躺着,胳膊抱着他,腿骑着他。低声说:“太好了……你过来了……”
“怎麽好了?”方芩问。
“哪都好。”
迟云臣说完这几个字,就又死过去,再也叫不动。
方芩整个人被迟云臣锁着,动弹不了。他挣扎无果後,索性放弃,背过身去,两个酒鬼在床上凑合睡一晚也没什麽的,况且他天天在这睡,迟云臣还曾抱着他痛哭流涕,互诉衷肠。
没什麽的。
他无意识地在黑暗里蜷缩身体,一下一下扣着指甲。迟云臣的呼吸烫的他後颈发麻。
“硫黄畏朴硝……”他在心里默背,企图让这些迟云臣口中枯燥乏味的知识帮他入睡。
“水银畏砒霜……”
可刚背到“官桂畏……”迟云臣的腿突然动了动,膝盖不轻不重抵在他腿窝里,两具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方芩猛地擡手捂住并没发出声音的嘴。
原本在心里滚瓜烂熟的文字突然变成了迟云臣在顶楼说的“不要生病”,在心口横冲直撞。
他偷偷吸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些,却闻到身後挥之不去的味道,往常这熟悉的气息现在竟然让他耳鸣。
“官桂畏什麽来着?”方芩说什麽都想不起来。
“官桂……”
“补骨脂?”
“不是!”
“是什麽?”
“十九畏”的口诀在舌尖打转,却怎麽也连不起来。方芩突然意识到,自己学的还是不够扎实,才毕业多久,就全忘了。
迟云臣的头突然往他肩上蹭了蹭,发丝扫过他侧脸。
“方芩——”
突然地……
他听见他含混地顺着呼吸哼出他的名字,带着他惯有的撒娇似的鼻音,曲曲绕绕,拐了几个弯,钻进他的耳朵。
我去!
他疯了吧!
方芩不管他醒不醒,整个人弹起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迟云臣。
始作俑者毫无防备,被推得滚到床边,嘴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嘟囔。
方芩顾不上他,慌乱地跳下床,光着脚,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他被椅子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冲进了走廊,冷空气扑面而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但他什麽也顾不上,头也不回,屁滚尿流地回到自己房间。
这间单人间,方芩将近一个月没住过,住惯了迟云臣的床垫,再睡这张床,始终觉得有点硬。迟云臣没赶他,他也没提过搬回去,只是行李都放在这,用的时候回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