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猛地从他身上起身,捞过岸边的衣衫随意披上,语气淡得像水。
“你当你的佛陀,我做我的神仙,以後离我远点。”
话音落,他腾云而起,转身回了小院。
韦护仍静坐原地,双手重新合十,垂眸诵起经来,声线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
敖丙藏在竹後,说不清此刻是什麽情绪,一口浊气闷在胸口,像是被什麽东西堵着,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只搅得人坐立难安。
那个曾经干净得像初雪的人,终究还是被天庭这口大染缸,浸得浑浊不清了。
敖丙缓缓闭了眼,周遭的寂静里,悲伤似沾了露的雾,无声无息漫过心口,带着微凉的重量,一点点沉下来。
他没了泡泉的兴致,带着缥碧转身返回。
院中的石桌旁,哪咤正独自饮茶,见他回来,擡眼便问:
“去哪了?”
敖丙懒得理会,绕开他就要走。
哪咤眸光骤然一沉,伸手攥住他的手腕,语气带着逼问:
“这麽晚还往外跑,就这麽不甘寂寞?”
敖丙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眶竟泛起殷红。
“中坛元帅请管好你的嘴,你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真当我敖丙软弱可欺?”
哪咤被他这副模样逗笑,挑眉反问: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敖丙皱紧眉头,先让缥碧回房,才转向哪咤,咬牙切齿道:
“是,我是任人轻贱的小仙君,可你又在高傲什麽?那些用下流手段逼迫我们的大神仙,难道不比我更可耻?”
这话让哪咤瞬间哑口无言,他想起那夜与敖丙的温存,分明也是趁人之危,此刻竟无从辩驳。
两人的争执,终究惊动了隔壁的司命星君。
他推开房门,斜倚在门框上,神情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大半夜的,吵什麽?”
哪咤默不作声,敖丙也闭了嘴。
司命却忽然笑了,迈步走向哪咤,脚下故意一踉跄,直直扑了过去。
哪咤下意识伸手去扶,倒像是将他拥入了怀中。
恰在此时,韦护回来了。
望见相拥的两人,他素来平静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细碎的涟漪。
司命的手指轻轻抚过哪咤的胸膛,擡眸望着他,语气轻佻。
“中坛元帅若是觉得长夜难捱,不如让我来为你暖床,如何?”
哪咤轻笑一声,将他扶稳,随即後退一步拉开距离。
“我虽只是个惯于打杀的武夫,也懂真情可贵,司命星君又何必轻贱自己,偏要推开别人的深情?”
说完,他与敖丙擦肩而过,目光扫过对方时,眼底先是翻涌着惊涛骇浪,最终却尽数沉淀,化作一潭死寂的深潭,只剩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将所有汹涌心事都敛于平静之下。
敖丙迎上他的目光,眸中早已光彩尽失,像被吹灭的星辰,只剩无尽的疲惫与沧桑,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已燃尽,唯馀一片灰烬般的麻木与苍凉。
司命侧身转头,眸子缓缓投向韦护,目光却像穿透了他的身影,落在虚无的远方,那双眼里空茫茫的,什麽都没有,恰似大雪封山後万籁俱寂的荒原,只剩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怎会不知韦护的深情?
自知晓他的遭遇後,韦护便一直守在他身边,想方设法要将他从泥潭里拉出来。
可司命清楚,天庭这地方,看似光明万丈,实则是座暴露在阳光下的囚牢,他根本挣脱不开。
他还记得,那日他刚批改完命书,昊天大帝便命他给四大天王送东西。
紫薇大帝虽极力阻拦,却终究拗不过昊天的旨意。
他去了,也从那一刻起,彻底坠入了无边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