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御风没起身,环着帝常安腰的手臂却紧了紧:“我不起来。”
帝常安语气温柔:“为什麽?”
“我再睁开眼的时候,你又要离开了。”沈御风语气低沉,“我不睁眼,不起来,你就还在我身边。”
可任谁都能听出来,那句话的背後,是沈御风无限卑微的请求。
或许每一场梦境里,沈御风都曾这样抱着帝常安祈求他不要离开,可每次睁开眼,帝常安总会以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在他面前。
或许每一场梦境里,沈御风都曾听到帝常安诉说自己心底的爱意,可却在睁眼时,让沈御风喜上心头又悲从中来,如上云端又堕入深渊。
沈御风从不怀疑帝常安的爱,即便在这样一场痛彻心扉的梦魇中,可他不愿再经历一场失去。
他知道自己睁开眼会面临的是什麽,可他也舍不得将帝常安的爱意置若罔闻。
这片血色浓重的天地,是每一场梦境的最终,沈御风所造杀孽形成的,将他画地为牢的囚笼。
在这个囚笼里,他早已洗不干净血了。
帝常安笑了笑,抑制住眼里涌上来的酸涩,轻声说:“御风,你还记得我们曾探讨过的真实吗?”
沈御风深陷梦魇难以分清前世今生,帝常安也不确定他眼下是否还记得。
但沈御风很快就给了他回应:“我记得,我说,有我在的地方就是真实。”
帝常安轻轻握着沈御风染血的手,在他慌乱抽回时用更大的力度牵住他,传递着自己掌心的温度,随即道:“我那时候因着梦境,分不清前世今生,但你告诉我,有你在的地方就是真实。”
“如今我也想告诉你,御风,你眼前的我,也是真实。”
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让沈御风怔愣片刻,眉头忽然松了松。
是温热的,能触碰到的温度。
是,帝常安?
“常安?”沈御风呢喃唤道。
“嗯。”帝常安克制不住喉间的酸涩,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了一点哭腔,“我在呢。”
“常安?”
“在呢。”
“常安?”
“我在呢,御风。”
沈御风一遍一遍确认着帝常安的存在,帝常安便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回应他。
眼泪滚落,落在沈御风阖着的眼上。
在沈御风苍白的记忆里,帝常安是没有温度的。
他知道这里的苍凉是一场梦魇,但他挣不出,因为那些恐惧明明白白实实在在。从长安殿里桃花树下青年白衣染血开始便存在于心里的恐惧,在十二年的催生中变成了无法割舍的执念,生死间的界限太过分明,他只能在梦里见到思念的人。
那些梦境再如何可怖,也不及黄粱一梦後发觉自己一无所有时排山倒海般涌来的孤寂。
故而在这片天地中再见到相似的场景时,混乱的思绪让沈御风忘了自己早已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些诉说完爱意便死去的场景见怪不怪,可沈御风还是会痛的。
痛得多了,便不想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