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沙弥也奇怪,鼻子四处嗅嗅,“哪里死老鼠了吗?还是猫?”
“不。”
这味道比死掉一只猫或老鼠浓烈的多。孟慈章双手紧扣金匣,暗自给自己定力,步子朝气味飘来的方向缓缓移动。
廊外一排花树之後,赫然有口青苔干涩的小石井。
越靠近,古怪的气味越浓,像一片欲雨的浓厚黑云,呼呼卷着人的气息。
孟慈章倾身往小井里一望,只一眼,金匣哐当一下脱手砸在地面上。他惊叫一声,怕得哭出来,连连後退撞到沙弥身上,“死人!是死人!”
——井中一圆清幽的碧水,泡着一具膨胀发白的男尸。
硕大的头颅在水中倔强仰着,五官被皮肉胀得不成样子,一张口完全烂掉,不见舌头,只是淡红的一团,口周有烂肉和昏昏的飞絮。
幽绿的井水昏昏悬悬,井壁爬满一圈白色的米粒大小的蛆虫,有些飘在水面上,弯曲扭动。
沙弥浑身发抖,眯着眼睛瞟了一眼井里,眼熟的浅灰色僧袍还在水中浮动。
“空恕师叔!”
寺中僧衆久寻不到的空恕竟然诡异惨死在了这一口无人问津的小井之中!
孟慈章双腿颤颤,一下子向後倒去坐在地上,手掌慌乱间按住翻开盖子的金匣边缘,一瞬刺痛袭来。
他大呼一声,捏住手腕定睛一看,一条贯穿掌心的红色伤口赫然流着血。
原来这金匣四边竟然锋利无比,像是被人刻意打磨过,薄得像一片刀刃。
沙弥回头一见他受了伤,赶紧搀扶起他往别处跑,边跑边大喊:“快来人!快来人!孟小郎君受伤了!空恕师叔死了!”
血液顺着他的掌心流到手腕,孟慈章有记忆以来就没受过这麽重的伤,此刻除了手疼更多的是心燥。
遭了遭了,他握不了刻刀了。
——
从张夫人她们那里回来後,乐锦觉得一不做二不休,不如现在就去找乐昭。
她赶忙收拾包袱。满床衣裙交叠,五颜六色像一只绚烂的欢歌,人却忽然愁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衣物都是孟殊台给她置办的,她没资格带走。
当初她一个人进寺,除了贴身首饰,日常用具这些一样没有,都是孟殊台不知何时一一备齐的,没让她操一点心。等她反应过来,身边竟然全是孟殊台的痕迹。
乐锦心烦意乱,捧起一堆衣裙狠狠朝床角摔去。
全是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牵绊,蛛丝一样鬼隐隐的缠在了她身上。
“乐娘子。”
忽然身後一道声音响起,乐锦吓得一屁股坐在床上,回头没好气甩他一句:“你来干嘛?”
孟殊台拎着螺钿食盒,朝乐锦晃晃:“今日的餐食。”
“我不吃了!”她坐在满床绫罗绸缎上,侧身对着孟殊台不看他一眼,“我要走。”
孟殊台眉头一蹙,“去哪里?”
“去找我哥哥。”
“你病还没好。”
他语气温温柔柔地,一双潋滟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关切之情不言而喻。
可乐锦的火气蹭一下涌上来,跳下床来,气冲冲抢过食盒,朝着地面重重一摔。
“我的病早好了!”
“你到底还要把我关多久?”
“一辈子?”
孟殊台长发滑垂在肩头,娴静温婉得像一尊持瓶观音。
他垂头看着摔碎一地的狼藉,默默蹲下去扶起食盒,又伸手捡起青瓷碎片放进食盒里。
“不让你出门并非囚禁。”
“当日我送走冯郎君时只顾着行事应当磊落,却未料到情事八卦于世俗之人如狼见血,此事仿佛风过疾火,愈传愈烈,甚至有烧身之患。”
“我守你在房中只是怕你出去会受流言蜚语所害,譬如今日。”
“张吴二位夫人哪怕与你交好,在闲言碎语面前也疑心了你,更不论其他与你我毫不相干的看客,只肯把人往龌龊了想,你遇见了怎能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