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衡山脚下论文学院之教学
衡州离潭州不远,文薰和霞章带着学生们乘坐火车赶去,由已经到任的临时大学文学院院长伏建高先生迎接。
到校後,霞章还见到了他的两位老师:倪先生和焦先生。
临时大学在潭州,于岳麓山下求学;文学院搬来了衡州,又得以在衡山脚下安置。衡州市政府特别借来南岳圣经学校的校舍给临大的师生使用,当地市政主席更是亲自前来迎接这批师生,还连声道:“衡州条件不好,比不上潭州,更比不上北平,委屈大家了。”
文薰觉得这位主席太过谦了,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腾出这麽一座漂亮的,宽敞的,依山傍水的,风景优美的学校给学生们学习,在经历了一路的颠沛流离之後,已是十分难得了。
有位叫李家本的学生更是玩笑道:“湘南可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衡州更甚。咱们一路从北平过来,虽不恰当,可也算是体验到了古人的流放之路了。想当年,瘴气未除,也不发达,那群古人们都能做出惊天动力的诗书作品,如今我们也正处于家国临乱,有感而发之际,同学们,还不拿出点手段,多多钻研写作,也好後世留名?”
他既然这麽开口,便有人配合,“你这个思考问题的角度值得一赞。我之前只想着自己正经历着晋人丶宋人南渡的命运,从未想过这也是一场别致的文化之旅。流放,流放,我只知道衡州有寇准来过,又是朱熹讲学之地,再有刘禹锡的一句‘衡山苍苍入紫烟’。欸,刘禹锡被贬过衡州吗?”
旁边有人答:“这个倒是不太清楚,不过,他的好兄弟柳子厚就在隔壁零陵啊。”
有人站出来,如数家珍,“零陵可是个好地方,不仅柳宗元,苏辙,王瀚都去过零陵,周敦颐还是零陵人呢。”
李家本眼睛一亮,道:“既然如此,我们周末可以去零陵看看。虽然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但我读书之时,便对小石潭向而欲往之。”
有人笑着摇头,叹了口气,“你们得了吧,都未登过衡山顶,没有见过祝融峰,你们就急着往边处去了?”
即是如此,大家又合计着每周去登一次衡山,非要借机会把这座南岳看够本不可。
学生们能在经历过艰苦後重新兴致盎然,如何不能是一种战时乐观精神的体现?
衡州不仅给学生们安排了明亮整洁的教室,还有宿舍。学生们住校,四人一间,教授两人一间。像文薰丶霞章这种有家庭的,衡州当地的商人甚至贡献出自己的私宅特别安置他们。
在有限的条件下,社会各界都在向教育系统提供帮助,尽量不让学生丶教授们吃苦。
教育代表着国家命脉,教育界更是国家的未来。
文薰这时才感受到卫先生原来说的没错,以衡州之力用来安排一个文学院,绰绰有馀。
临时大学衡州分院为了赶10月25号的开学之日,师生齐心,费心整理学校丶教室。而到了晚上,等学生们都去休息後,先生们还得聚到一起开会。
由于是三校联合,大家的上课进度不一样,开课後如何上课,得在短时间内拿出一个计划来。
清华丶北大提前运来的书,也被文学院的教授们一起带到了衡州。衡州本地有印刷厂,可以临时加印。大家都是有几年经验以上的老师,只要确定教材,留出时间准备,一切不成问题。
实在不行,学生们只做笔记,由教授们口诉,也是能上课的。
各系开完会,又统一到一起开大会。这次的地点在圣经大学的图书馆,主题不是为了课程教材,而是霞章主动提出的,修复南开图书馆的问题。
“南开图书馆的大部分图书,我都记得。”
面对着全体文学院老师,他这麽说。
文薰坐在台下,她观察着周边先生们的表情,着实为霞章捏了一把冷汗。
他当然是为了拯救南开大学图书馆才说出的这种话,可这话落在别人耳里,很容易有狂妄之感。
尤其是他还这麽年轻。
“你莫砚青的好记性,我大概耳闻过。可你怎麽能证明,你真的能记得那些书?”这句话,出自焦自白先生之口。
下一刻,倪空富先生也道:“要说背诵,我也能背出《大学》丶《中庸》,可这是我钻研数年才能如此熟悉。你现在空口而来,说自己记得全体图书……呵,我听说南开大学的藏书有一万馀册。”
文薰没想到最先开口表示质疑的会是霞章的两位老师,可是等到这句话之後,焦自白又对南开大学的一位先生道:“不然,我们找本书来,让莫砚青测一下吧。”
原来不是落井下石,而是给学生打配合来了。
想必倪丶焦二位先生已经提前测验过。
这位南开的教授犹疑片刻,後唤来自己的助教,取来了一本《集杜句诗》。
他并没有为难霞章,而是客气地随手翻开一页,请他背诵《宋文信公祠堂记》一文。
霞章道:“这篇文章,在王瀚所修的《永新县志》中也有记载。”
语罢,便流利地背诵起来:“三代而下。豪杰之士,任世道之责者无几……”
霞章的语速不快,刚好方便先生们核对。很快,衆人便聚在了一起。紧闭的图书馆里,一时只听得见霞章背书的声音,和先生们的手指在纸张上摩擦,以及翻页的声音。
“不死者,非贪……”霞章背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倪空富先生扶了扶眼镜,催促道:“後面的呢?”
“後面的生也,非贪生也,”霞章道:“可这一页到此为止了,後面的是下一页的内容。”
北大的作文老师陈玉兰惊讶的擡起头,“你连这个都记得?”
霞章不为显摆,只是说了实话,“我连每本书的页数都清楚地记得。”
此言一出,衆位教授皆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