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便拉开门,几个跨步,冲出了房间。
慢了一拍的文薰没想到好好说着话,他又生气了,连忙追上去,“霞章!”
莫霞章跑进隔壁的书房,本来要关门,见她着急地过来,特意留了半边缝隙,像是特意等她。文薰见有得谈,松了口气。她也不耽误,小跑以示态度吗,跨上台阶,扶住了门框。
“霞章,我们二人不是本来就约好了要长久与共的吗?一时半刻的分别,又有什麽?”
莫霞章只以为她还不明白,不敢置信于她的心冷,“不是分别不分别,是分别的本质在于你根本不愿意考虑我,也不愿意信我!”
文薰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恳请你不要多想。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以前说的话都是算数的。我是你今生今世,绝对不会背离你的妻子。”
此时,他们之间虽然隔了扇门,离得却很近。
莫霞章低垂着眼睛盯着被月光镀成银色的地面,眼中含泪,脸上却是倔强,“一个不能和我坦诚的妻子,要来何用?”
文薰说:“我认为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秘密。就像是你,我也不会去问你所有的笔名。”
霞章擡头望着她,“你是不想问,还是不关心?”
文薰皱着眉头,着急了,“我当然关心你,我昨天和今天都在担心你。你从来没在我家住过,我让你一个人……我生怕你会生出什麽不愉快。”
“生怕?”霞章十分刁钻地问:“你是生怕我不开心,还是生怕我不开心了,会折腾你的家人?”
“你也是我的家人啊。”朗文薰不假思索,“而且我知道,你会像我和你的家人们好好相处一样,你也会对我的家人好。”
只一句真诚的话,就击破了莫霞章的坚持,将冰面砸碎出一个洞。
他,他刚才还在迁怒小舅子,心里嘟囔他专下臭棋呢。
文薰犹然不觉,还在说道:“霞章,笔名是什麽?不过是我们在社会上发言的一个工具,一个符号。而我的志向,我的心思,你再清楚不过,那麽一个似有若无的笔名又有什麽重要呢?”
霞章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平静地反问她,“既然不重要,你为什麽不带我去?既然担心我不习惯,为什麽不把我不带上?”
这话一出,他又想到昨夜的反思,後悔地抿了抿嘴。他瞥了一眼人,见她一脸为难,到底不愿继续争吵,便挥手,往里边走去,“算了,不说了。”
眼见他去开了台灯,文薰便索性推门进屋,再反手关门,避免声音传得更远,“为什麽要算了?我们既然有矛盾,就一定要说清楚。”
莫霞章擡手制止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没有矛盾,只是对事情的看法不同。”
他望向她:“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我知道你有你的自由,哪怕你和我存在婚姻的事实,我也没资格束缚你什麽。你不仅是我的妻子,你也是你自己。我既然和你在一起,就要顾及你的感受。而要做好这一点,不仅是面子功夫,还有思想上的同步。这回只是一件小事,我会学着体谅。”
他说得艰难,话的内容却让文薰受到了十分震惊。她自以为年长,没想到这位弟弟的思考却超过了她。
莫霞章的话说得理智,说完却还是哭了。他背过身去,撑着桌角站立。既不忍再看她,又羞于见人,便硬起心肠赶客,“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们谁都不要再提起。夜深了,请这位小姐回房间安寝,不要闹得再让太太知道。”
他早就打算好了,将这件事以他退一步而收尾。
反正本来就是他闹出来的。
“不。”文薰微蹙着眉头,没有第一时间照做。她不能让他把因果全揽在自己身上,因为她明明也是有责任的!
她紧握着双手,她刚才一直在想,她很快就要想明白了。她带着满腹心事走上前去,又怕冒犯,遂在他背後的不远处停住。
“霞章,我不是不能承担责任的人。这件事,我做得有多麽不够妥帖,我或许已经明白。我承认我只想着自己,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莫霞章惊讶地转过身来,“你承认了?”
文薰失笑,“我又不是不愿意认错的人,为什麽不能承认呢?”
话只是开了个头,便很好往下说了。
“你说你要尊重我,那麽我想,我也应该尊重你。我当时只是想着,总共只有一天,你又怕热,跟着我跑上跑下的,何苦来?还不如我一个人轻装出行,速战速决……总归从沪市到广陵的路是我少年时就走遍了的。我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过你愿不愿意陪我。你是因为我对你太客气,做事又太果断而生气,是不是?”
莫霞章一时无话可说。
文薰见自己说对了,这才做出总结:“我为我的那分不够坦诚,和我还没有脱离单身习惯的行为,向你郑重道歉。莫先生,你能接受吗?”
莫霞章不答,只是擡手拭泪,看得文薰一阵哭笑不得,“怎麽又哭了?我可是一直有在好好说话,没欺负你。”
她握着帕子,如今才凑上前去帮他擦眼睛。见他没拒绝,又与他玩笑,“霞章,你这麽爱哭,有字没有?我突然觉得[颦颦]二字衬你绝妙。”
莫霞章斜了她一眼,语气尖酸,“你又不是贾宝玉,给我取什麽名儿?”
文薰却知他心情是真好了,赶紧拿帕子甩了他一下,半真半假抱怨,“你脾气怎麽怎麽大?”
“我不仅脾气大,心眼还小,”莫霞章趁机握住她的手,又将她搂在怀里,紧紧勒住了她的腰。他低头逼视她,尤其理直气壮,“告诉你,从小到大,就算我没理,整个莫家都得让着我,哄着我,供着我!”
这可真是惯出来的少爷脾气。
文薰因为他的亲密动作,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虽说被他抱在怀里,但心情却不似刚才那般忐忑。她听他说完话,又笑出了声。想到新婚第二天,他只是在饭桌上摆了个脸色,母亲就得及时来哄,便知这话是真没说错了。
文薰长这麽大,在各家亲戚里都住过,何曾见过这麽娇气的人?她觉得稀奇又可爱,用左手捧住他的脸颊,打趣道:“那我知道了,你不是林家的黛玉,而是薛家的呆霸王。”
霞章并不认输,反唇相驳,“那你是谁?冷心冷情的薛宝钗?”
他并非对宝钗有什麽意见,他自然还很喜欢宝钗。这句“冷心冷情”是在此时特定的语境下,刻意说出来激人的。
文薰也没有立刻被他辩倒,而是接过话,“若你是薛蟠,我是宝钗,我们不就成兄妹了吗?”
莫霞章挑眉一笑,十分满意她主动提及这点,“兄妹好啊。成了亲兄妹,咱俩的关系可就比你跟思齐表弟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