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垂异象昭容定风波
前情回顾:凯旋归朝,林琉璃晋位昭容。"灰隼"蛰伏,"青鸾"浮出水面,线索指向太子右庶子王德俭。为引蛇出洞,武後令王德俭参与祭天大典筹备。太子李弘突然造访昭容殿,借请教《汉书》之名,言行引人深思。
太子李弘的突然造访,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他那双酷似其父的清澈眼眸中,带着属于孩童的纯真,却又似乎沉淀了一丝过早的成熟与忧思。林琉璃谨慎应对,引经据典,解答他关于《汉书·外戚传》的疑问,话语间不涉时政,只论史实。
太子听得认真,末了,却忽然问道:“昭容,史书常言‘母仪天下’,然吕後丶窦太後亦曾权倾一时,後世褒贬不一。以昭容之见,女子临朝,是福是祸?”
此言一出,殿内空气仿佛凝滞。林琉璃心中警铃大作,这个问题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她神色不变,恭敬答道:“殿下,臣妾以为,无论男女,其行其政,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以黎民福祉为念。吕後擅权,几危刘氏,然其与民休息之策,亦惠及天下;窦太後尊崇黄老,使文景之治得以延续。史家褒贬,皆因其行是否合乎‘道’,而非其身为‘女’。皇後娘娘辅佐陛下,勤政爱民,乃天下臣民之福,此正合‘母仪天下’之本义。”
她巧妙地将问题从“女子临朝”引向了“施政得失”,并最终归结到对武後现行政策的肯定上,滴水不漏。
太子若有所思,并未深究,又闲话几句,便起身离去。望着那小小的丶却已初具威仪的背影,林琉璃眉头微蹙。太子此问,是自发的好奇,还是……有人借他之口,在试探什麽?
祭天大典的日子日益临近,长安城的气氛也愈发肃穆而紧张。宫正司与内卫的监控网收缩至极限,重点盯着王德俭及其可能关联的一切人员丶环节。
果然,在典礼前三天,负责查验祭天礼器的一名老宦官,在核对一尊最重要的青铜大鼎时,“意外”发现鼎腹内壁有一处极新的丶疑似人为刻划的裂纹!裂纹形状古怪,似字非字,似图非图,在特定光线下,隐约像是一个扭曲的“武”字!
几乎是同时,坊间开始流传起诡异的歌谣,什麽“鼎腹生裂纹,女主惑紫宸”,什麽“昊天示警,阴盛阳衰”,恶毒地将鼎上裂纹与武後联系在一起,直指其“德不配位”,招致天谴!
消息传开,朝野暗地里议论纷纷,虽无人敢公开指责,但那无形的压力,再次向立政殿汇聚而来。
王德俭作为参与筹备的官员,表现得“痛心疾首”,连连自责督查不严,请求陛下严惩失职之人,并建议延期祭天,以安天意。
武後面对此番攻势,并未慌乱。她召来林琉璃与裴承先。
“他们果然按捺不住了。”武後冷笑,“想借‘天意’压本宫?痴人说梦!琉璃,你如何看待那鼎上裂纹?”
林琉璃早已仔细查验过回报,沉声道:“回娘娘,据查验宦官描述及臣妾暗中观察实物(以检查安保为名),那裂纹边缘锐利,毫无锈蚀,绝非年久自然生成,必是近期有人以利器精心僞造。其手法专业,非寻常工匠所能为。”
“可能追查?”
“刻划之处位于鼎腹深处,操作极其困难,必是精通金石镌刻丶且有机会近距离长时间接触礼器之人所为。臣妾已命宫正司秘密排查所有近期接触过礼器的工匠丶宦官。另外……”林琉璃顿了顿,“坊间流言传播速度极快,组织严密,绝非自发,背後定有推手。或可从源头查起。”
武後颔首:“裴旅帅,你内卫负责坊间流言溯源。琉璃,宫正司继续深挖宫内,尤其是……看看我们那位王右庶子,近日与哪些‘匠人’有过接触。”
命令下达,两张网迅速收紧。
内卫府的能力此刻彰显无遗。裴承先的人顺藤摸瓜,很快锁定了几个在酒肆丶茶楼刻意散播流言的“闲汉”,严刑之下,他们招认受雇于一个中间人,而那个中间人,经查与王德俭府上的一名清客——一位以篆刻印章闻名的落魄文人——交往甚密!
与此同时,宫正司在排查礼器相关人员时,发现将作监一名资深金工匠师,其家中老母突发重病,急需珍稀药材,而就在数日前,有人匿名赠予其重金,恰好解了燃眉之急。经过秘密询问和施加压力,这名匠师最终崩溃,承认是受王德俭那名清客指使,借最後一次调试礼器的机会,用特制工具在鼎腹深处僞造了裂纹!
铁证如山!
就在祭天大典前一日深夜,裴承先率内卫直扑王德俭府邸以及那名清客的住处,人赃并获!搜出了用于收买匠师的剩馀金银丶特制的刻划工具草图,以及……数封尚未发出的丶用“青鸾”密码写就的密信!信中除了指令制造“异象”丶散布流言外,竟还有一份针对太子的长期影响计划,旨在潜移默化地离间太子与武後的母子关系!
王德俭面对如山铁证,面如死灰,却仍试图狡辩,将所有事情推给那名清客,声称自己毫不知情。
武後没有任何犹豫。在祭天大典当日清晨,一道懿旨传出:太子右庶子王德俭,勾结宵小,僞造天意,散布流言,窥探禁中,离间天家,罪证确凿,着即革去一切官职,押入天牢,严加审讯!其党羽一并锁拿!
此举如同雷霆,瞬间震慑了所有心怀叵测之人。朝堂之上,再无人敢提“延期祭天”之议。
祭天大典如期举行。昊天坛上,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陛下主祭,武後与太子依次亚献丶终献,仪轨庄严肃穆,那尊曾被动了手脚的青铜大鼎已被悄然替换,整个过程圆满顺利,未有丝毫“异象”发生。
经此一役,“青鸾”势力遭受重创,武後的权威与地位,在“天意”的考验下,非但未损,反而更加稳固。林琉璃在此事中展现出的精准洞察与高效执行力,再次赢得了帝後的高度认可。
祭天大典结束後,论功行赏。林琉璃的昭容份例又厚了几分,但更重要的,是武後私下对她的一句承诺:“待彻底肃清‘青鸾’馀孽,本宫不会亏待于你。”
然而,在清理王德俭书房时,宫正司发现了一本他日常翻阅的《论语》,书中某些篇章的空白处,有着极其细微的丶以特殊药水写就的批注笔记。笔记内容并非经义解读,而是一些看似杂乱的人名丶代号与时间地点缩写。
经过特殊处理,部分字迹显现出来。其中反复出现了一个新的代号——“玄龟”!旁边标注着“潜邸旧人,深藏勿用”。而另一处,则提到了“感业寺……金……未取……”
“玄龟”?又一个代号!而且似乎比“青鸾”隐藏得更深,是“潜邸旧人”?而“感业寺……金……未取……”这又是什麽意思?难道当年霍王在感业寺,除了厌胜之物,还埋藏了别的什麽?是真正的黄金?还是指代其他东西?
林琉璃看着那模糊的字迹,只觉得刚刚明朗的天空,似乎又笼罩上了一层新的迷雾。
王德俭倒了,但“青鸾”网络未必完全清除,而这个新出现的“玄龟”,似乎预示着更古老丶更顽固的敌人,依旧潜伏在暗处,窥伺着时机。
她走出昭容殿,仰望祭天之後愈发显得高远莫测的天空,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任重道远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