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页,墨色深了些。
有几滴晕开的痕迹,像溅上的泪。
“阿敛,你还记得十二岁那年的雪吗?你着高烧,我把暖裘给你,自己冻得缩在柴房。”
“其实我没告诉你,那天夜里我咳得厉害,怕你担心,就躲在柴堆后面数柴火,反正哄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你总嫌我藏些破烂玩意儿,可那夜明珠是我翻了三座山找到的,想着你夜里看书费眼。”
“那野参是我跟药农换的,听说能补灵力,怕你练剑累着;那桂花糕……是镇上王婶新做的,我没忍住先尝了半块,剩下的想给你,却没想到放馊了……”
李敛的喉咙里,出嗬嗬的呜咽。
原来那些被他笑着嫌弃的“破烂”,每一件都藏着这样深的心思。他想起自己总爱抱怨肆知遥把暗格塞得乱七八糟,却不知道那里面塞满的,是他见不到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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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肆知遥,掏出来的真心。
第三页到第七页,写得密密麻麻。
全是,琐事。
写他偷偷在李敛的剑穗里织了护心咒,写他每次替李敛顶罪被长老罚抄经文时,其实心里在想“阿敛今晚会不会偷溜来看我”。
……
“阿敛,你总说欠我的。其实我该谢你,谢你让我觉得,这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不是白来的。”
第八页,墨迹突然重得像要透纸而出。
字字句句间,满是挣扎。
“阿敛,我知道你会怪自己,会去找我。答应我,别去好么?忘川路远,轮回苦长,我不想你为了个魂魄不全的我,把自己耗成枯骨。”
“你该好好活着,看桃花开,看雪落下,看太虚宗的弟子们长大,看这人间所有我没来得及带你看的风景。”
“奉一录那家伙嘴硬心软,他会护着你。你别总跟他犟,他鬓角的白头,比你以为的多得多。”
“……等你老了,要告诉徒弟们,这铃是当年最好的朋友送的,他叫肆知遥,是个……很厉害的人。”
最后一页,只有短短几行,字迹轻得像叹息,却被反复描摹过,纸页都磨出了毛边。
“阿敛,我其实很怕死。怕再也见不到你,怕你忘了我,怕这封信你永远看不到。”
“可一想到,我能换你活着……”
“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阿敛,若有来生,换我等你吧。等你走过奈何桥,等你喝完孟婆汤,等你记起我……”
“若是记不起,也没关系。”
“我认出你就好。”
李敛捧着信,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像决堤的洪水,砸在纸页上,和几十年前的墨痕混在一起。
九页纸,写尽了肆知遥的十年。
“阿肆……”
李敛低声唤着,痛苦如影随形。
记忆越往上,越痛苦。
原来肆知遥把每一步都算好了,连他会愧疚,会去忘川,会跟奉一录犟嘴,都算得清清楚楚。
原来他守着的执念,早就被对方看破。
原来那句“等你找到回家的路,我摇着银铃来接你”的承诺,是肆知遥笃定李敛不会喝孟婆汤。
便用这句话,让李敛在忘川多撑了十年,撑到奉一录来接他,撑到他终于肯回头……
“肆知遥……你这个骗子……!”
李敛的眼泪滴滴答答落在信上,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肆知遥的气息,草木香混着墨香,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的记忆,波涛汹涌。
他想起忘川河畔那盏灯碎时,流萤涌进血脉的暖意;想起回到太虚宗后,每次摸到银铃时的悸动;想起窗外掠过的风,带着熟悉的草木香……
原来,他从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