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脱口道:“渡月,你这性子实在是纯直,宁肯同万物生灵相处,也不肯叫这浊世污了心去。若非我与你相识,怕是只听你这番话,便以为你是甚么天生地养的鸟儿化作的人形了。”
姜渡月睨他一眼道:“你精怪志异看得多了,才有这样的奇思妙想。”
平野道:“我不过是同你一样,直抒胸臆罢了。”
“不过么,我瞧你这胸襟却也比那些俗人宽敞些,怕不也是什么天生滋养的草木化形而成……”
平野忍俊不禁:“若真是那样,我只瞧着渡月能良禽择木而栖了。”
姜渡月愣了会儿,嘟哝道:“你倒是大言不惭……”
平野却无辜道:“我可是没说我是良木。”
向来都是姜渡月说话刺别人的份儿,如今没想到又被平野借力打力,反戈一击。可这样的情景也不是头一次了,姜渡月欲言又止,也并不觉得焦躁气恼。被这么一逗弄,先前积于心口的郁闷又被扫净了。
正想着和平野再说说话,平野忽道:“我想到了。”
“想到了什么?”
“渡月,我想到为你取甚么字了。”平野眉目弯弯,“‘幼鸣’,如何?”
幼鸣……
姜渡月心中咀嚼了几番,幼鸣幼鸣,恍若亲人对幼子的怜语,亲昵,柔绮。
平野试探道:“渡月。这个字……”刚呼唤了一声,便见渡月脸红了。
“随你。”姜渡月别开脸去,并未反驳。
平野知晓这是默认了,喜笑颜开:“幼鸣,幼鸣,幼鸣。”
这一把嗓子叫得柔柔切切,听得姜渡月心烦意乱,本想一走了之,却又想怎么能叫平野此人得意?扭过头来,一把捂住了平野的嘴。
“唔……”
“叫你乱喊。”
平野眨眨眼睛,示意自己不说话了。
姜渡月愈发觉得有趣:“你以后若是再乱喊,我就给你下蛊。”
平野又眨眨眼睛,这是在问下什么蛊了。
姜渡月一时想不到,可又不想输,道:“就下连心蛊好了。”
平野眯起眼,笑得很是温柔,他只需抬手就能制止这玩闹,却只是在玩闹下微微颔首,叫那春风流连忘返,吹动漫天金光。
“幼鸣?”慕君仪拢扇笑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实在是个灵俏有趣的好名字。”
姜渡月对慕君仪还是那样兴趣缺缺的模样,不咸不淡道:“用得着你夸么。”
慕君仪充耳不闻,转对无念道:“小无念,你虽有法号,但为师想着,别人有的,我的爱徒也不能少,让为师给你取字如何?”
小和尚慌乱摇头:“不可不可,小僧早已剃度出家,连俗名都收了起来,遑论取字?况且,就算是我想取,此事若是让我师父知晓,必定会勃然大怒的。”
“小和尚,你瞧瞧你,非不愿,实乃不能也。你那师父隔着你十万八千里,如何有知晓你还俗的本事?在这里你的师父不就只有我一人么?我说让你还俗,你就能还俗。”
小和尚已经被绕得头晕眼花,连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慕君仪又道:“也是,这么久了,为师还不知道你俗名叫什么?”
无念原本手持佛珠,念得极快,眼下是手也顿住了,道:“我自己却也记得不太清了。”又道,“我只记得,我姓陈。”
“陈可是个大姓啊。”平野道,“光是我师门之中,原姓陈的师弟师妹就有不少,小无念,除了这个,你可还有别的记忆?”
“暂时想不起来了……”无念叹道,“我只记得我和我弟弟虽是双生子,却难得长得并不相同,都说他像我娘亲,我像我爹。性格更是天差地别,我还记得他从小就要强,做什么都要争个高低输赢……我么,作为哥哥自然是要让着他些。”
“那你可还记得,你们当初是如何走丢的?”
“记不太清了,可我师父说,当初他捡到我的地方,附近有一处名叫芳踪谷,可我师父说芳踪谷外布满迷障机关,鲜少有人能找到其入口。”
“芳踪谷……”平野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我有个去了的师伯,年少时亦曾游历天下,似乎听他提起过这么一个地方……只是……”
只是那个地方,后来没人再提了。
这件事,是师门中的不幸。
平野的心蓦地沉下去。
小无念喜上眉头,没察觉平野面色苍白:“那太好了,若是有人知晓那个地方,我不就能……”
“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