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米米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是在滑。
她像一只巨大的蛞蝓,贴着地面缓缓滑行,身后拖出一串湿痕,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东东不在,她透过余米米的身影,看见了它身后的实习生。
他戴着手套,站在桌子旁,手里捧着一本书,不知在翻什么。
黄灿喜直接迎上余米米,一个滑步,趁它不注意,从身侧唰地掠过去,稳稳落在实习生身边。
风掠过,带动他额前的一缕碎发,三庭五眼在光影下像被精心雕过,锋利得晃眼。
黄灿喜一时间竟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夸。
“你回来干什么?”实习生抬眼问她。
“请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她开门见山。
“好。”他几乎没犹豫,就报出一串数字。
黄灿喜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却见他神色依旧淡然。
她双眼近乎射出两道慈爱的光,连语气都放慢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
“周野。”
她一点点输入,却发现输入法竟自带这个名字。
“好熟悉,这名字我怎么这么熟悉……”
她低声嘀咕,举着手机绕着周野转圈,同时左躲右闪,避开对她穷追不舍的余米米和八旬老奶。
周野似乎被她转得有些烦,将手里的书啪地合上,随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藏制小刀。寒光一闪,刀已出鞘,直直插进书本中央,支立在那里。
余米米竟在眨眼间消失无踪。
黄灿喜惊得嘴巴微张,“怎——”话还没出口,就立刻捂住。
“你看到了?”周野淡淡瞥她一眼。
“……没有,怎会。”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下意识否认,“我该看到了什么?”
她绕开脚边那块被不知什么液体浸得发黄的地砖,蹲在周野身旁,“东东呢?怎么就留你一个人在这?”
近看,那把藏刀精致得不像寻常之物,刀柄镶着宝石与玛瑙,隐隐透着一股凌厉的魄气。
“他有事。”周野言简意赅,说完又拾起一本书,慢条斯理地按着自己的节奏将书垒好。
黄灿喜有感而发,“ecs的老板也太缺德了吧,居然让实习生一个人处理这么多东西。”
周野停下手,转头看向她,“……我叫周野。”
“嗯,我已经存进备忘录了,刚还给你发了短信。”她歪着脑袋笑,“你收到了吗?”
“……”周野像是没辙。
偏偏她还笑得一脸灿烂。
“黄灿喜……”一些歹毒的话已经在喉咙里蓄势待发。
还没来得及出口,她突然站起来,挽起袖子,精神抖擞地嗷了一嗓子,主动提议帮忙整理,让他教她。
周野沉默了片刻,竟也将方才的事翻过去,只淡淡让她先去外面的箱子里换掉高跟鞋,戴上手套再回来。
不过几分钟,她就变身完毕。更离谱的是,不知是谁如此贴心,竟准备了一双正合她码数的鞋,穿着甚至比她来的那双高跟鞋还合脚。
周野看着不好相处,做事却很细心,几乎有问必答。
从对死者的尊重、隐私的保护,到遗物的分类与打包,他一项项耐心讲解。
她听得入神。若不是刚才开门时的第一印象过于冲击,她甚至会认同这份工作的意义。
“那你们为什么要上香念词,做法?”
周野想了想,不知是哪一步让她误会:“……一部分是给死者家属看的表演,一部分,是送死者上路必须的仪式——”
“……死者上路了吗?”她忽然插嘴。
周野看向她,“没有。”
“如果不上路,它会一直留在人间吗?”她又追问,恨不得把周野的嘴撬开,让他一次多说两个字。
她觉得自己疯了,竟问出这种话。可她无法忽略,身后那个跟了她很久,却不能向任何人解释的存在。
怪不得神棍满嘴荒唐,也总有人信。
人被逼急了,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会。”
一字落下,黄灿喜彻底死了心。
她沉了半秒,又扯出笑容:“那也挺好。”
说完便自己找了个位置,低头整理遗物。
周野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手里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