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哪儿都像大明星般惹眼,偏偏带来的衣服全泡了水,一时半会儿晾不干,只能硬着头皮穿着条大花裤游街。
市场街长得像望不到尽头,三轮车在人群里穿来插去,川流不息。有人挑货进货,也有人举着手机边走边播。
黄灿喜看了一路,挑挑拣拣就是没遇上心水的。
“谁会买给自己——”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东东被一个纸扎手办当场封神,眼睛都直了。
走走停停,好容易走到民宿门口。东东抱着一大堆战利品,笑嘻嘻的,没买到同人本的怨气一扫而空。
黄灿喜推门而入,迎面扑下来四个纸扎人,一字排开,整齐喊着:“欢迎~回~家~”
她吓得连连后退,直接踩在周野那双干净的鞋头上,留下一抹黑印。
趁着周野眉毛没别死的功夫,赶紧扒拉开,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还是专门给博主拍视频的人气民宿。
小小四合院,院子倒不小。房主人在每间房里都留了小巧思,包你不白来,视频素材保证管够。
“你……你眼光真好哦。”黄灿喜感慨。
周野还是没能听出弦外之音,“还行。”
更巧的是,这民宿偏偏夹在两家汉堡店中间。黄灿喜眼前一亮,指着说:“晚饭吃这个,明天午饭吃那个。”
可她没能如愿。
行李一放下,村支书便开着三蹦子,把三人颠颠簸簸拉去了他家。
四合院里八仙桌一摆,正中搁着一锅保定炖大鱼,热气翻腾,香味正盛。
桌边早坐满了人,村里做绢花的、扎纸人的、卖寿衣寿盒的,个个都来凑了个热闹。院里挂着几盏昏黄的小灯,把院子同街道生生隔成了两个世界。
烤鱼的烟雾腾起,香气扑鼻。杯盏交错间,黄灿喜终于明白,为何周野死活不肯干“民俗专家”这差事。
这活也就东东能撑起来。
他长得一脸真诚,嘴上又爱夸人,一上酒桌就能把气氛点起来,硬是带得满席人都热络起来。要是周野坐那位置,准得冷场,连半句消息都套不出来。
酒一过肚,话头便滔滔不绝。先前还吹得脸红脖子粗,这会儿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一个带一个,把心底的难处都抖了出来。有人说生意难做,有人怨规矩太紧,也有人叹后继无人。酒意上头,话却愈发直白。
黄灿喜捧着露露,也听出了几分醉意。
“娘咧,现在连香都得带电嘞!”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黄灿喜差点笑喷。幸好东东眼尖,抢先举杯,笑嘻嘻地替大家缓了个场。
见时机差不多,东东给村支书满上酒,顺口问:“你们认识陈米吗?我办公室一老师的亲戚,让我来帮他搬个家。”
米北庄不大,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可真正常住下来的,都是在这儿扎了根的生意人。
村支书抿了一口酒,眯眼想了会儿:“陈米?有点印象,是不是那个戴眼镜,高高瘦瘦的娃娃。”
“诶诶!”另一人接过话茬,“是不是周六日老来的那位?平时不怎么出门,好像是干外贸的吧,隔三差五来买点纸扎。”
“咋的,周老师,你认识啊?这周末咋没见他来了?”
东东咧嘴一笑:“他人去外地,不回来了。”
村支书咂咂嘴,有些惋惜:“出国了啊……”
话头就这么接着聊下去,一晃就到了十点半。
周野面前,花生壳堆得像一座小山。
众人醉醺醺的,村支书这才开口催大家回家。
桌上说得明白,米北庄的老规矩,十一点前必须散。
“村里人信的有,不信的也有,但外地人最好还是守点规矩。”
“晚上灯少,早点回去安全。”
“周边都是田地,蛇啊黄鼠狼啊,虽说这些年少了,可偶尔还是有人被咬。”
说到这份上,哪还有再留下的道理。大家屁股一撂,纷纷起身,在主人热情相送下告辞。
村支书还要亲自开三蹦子送他们三人,东东忙不迭婉拒,说什么也不肯劳一位长辈。
出了门,两人站在门口等东东。
街上已静得出奇,只剩各家店铺门前的霓虹灯忽闪流动。雾气一裹,那些红红绿绿的光影就像流散开来,把人带进了个似真似幻的怪地方。
夜风拨发,酒气散了些。
黄灿喜拍了拍衣袖,想把身上的饭味驱走,侧头一闻,果然,周野身上半点酒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