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62章
沈姝尽量让她看上去很平静,浑然像无事人一样,当说出那句:“郎君,烦请你把手搁在脉枕上。”
她手指也不经意抖了抖,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她已经很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翻涌,一点点在失控边缘的情绪。
她自问已是很努力了,可当听到迎面人那声低笑,压抑在嗓子里的笑声,从喉咙里轻轻发出那瞬,她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里,只因从前二人交颈相拥,耳鬓厮磨之际,亦或者她不顺他意,他也会发出这样的笑声。
极轻极缓,却堪比凌迟之痛,一刀刀割在她肌肤上,虽不至于见血,可接下来的手段,却是无所不用其极,加倍用在她身上,直到磋磨着她一身傲骨尽碎,用低到尘埃的语气求他,他才餍足畅快的收手。
想到过往那些羞耻,愤恨,绝望,所有的一切原以为化作云烟,可再次清晰落在眼前,她手指也渐渐发白。
二人僵持着那瞬,谁也没打破沉默,空气里再次变得诡异,一旁的周柏安将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毕竟沈姝女扮男装的身份,这个秘密周柏安原以为,只有他知晓,可眼看年轻郎君举止轻佻。
身为男人敏锐的直觉,他警惕的目光,直直盯着年轻郎君,生怕此人下一刻,对沈姝做出逾越之事。
“郎君,你的手…”就在这时,沈姝压着嗓音,打破了沉默。
脉枕上的手指,冰凉透了,可她还是努力保持微笑,点了点脉枕。
开工没有回头箭,可以说是骑虎难下,她又补了句:“郎君你不是要我替你拿脉吗?你不把手伸过来,我如何替你拿脉?”
天知道她废了多大的力气,忍着厌恶到极点的情绪,才能再次从嘴里,装作平静如常,说出那样一番话。
这场无声的对峙,但凡她有一点露怯,便是算她输了。
她想到好不容易摆脱从前,费劲千辛万苦离开沈家,她不要再回去,也不要再过从前的生活。
所以她不能输!
那一刻,强烈的生存欲,让她越弱则越强。
还是不认是吗?
沉沉目光注视下,二人之间的拉锯战,又推到了一个冰点,沈少珩翻涌在胸膛的戾气,忽在那一刻,归于死灰一样的静。
他唇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那样诡谲莫名,在烛火映照下,让人不敢逼视。
下一刻,沈姝脸色大变,措不及防之下,她一只素手被他反手握住。
“狂徒你岂敢!”周柏安竖起剑眉,就要冲过去。
两旁的豪奴见状,拦住他去路,不让其靠近,用言语威胁他:“敢伤了我家公子,要你好看,一边老实呆着去!”
说着几个人推搡之下,将他逼退到了墙角。
“少东家…这位郎君你…你莫要伤了少东家…”沈姝粗哑的嗓音,情急之下差点破音,可到底还是忍了忍,没有表现得太过。
到了这个节骨眼,她努力让自个冷静下来,全然没有姑娘家的矜持,佯装得像一个愣头青,遇事慌乱无措,像极了市井街头,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整个人被吓傻了。
那样战战兢兢的表情,被她唯妙唯俏,拿捏得淋漓尽致。
可越是她这样没心没肺,浑不在意的模样,落在迎面那双黑眸里,他冷硬的心,也一点点变得越发冰冷。
他捏着她冰凉的手指,一错不错盯着她脸,当着她的面,摩挲着她小手指骨,一节一节,也不愿放过。
那样暧昧不清的动作,像极了情人之间的抚弄,天知道这样的触碰,像是故意的惩罚,几乎要了沈姝半条命。
他摩挲着她指腹上的茧子,最後语气轻佻,懒洋洋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生得这样好的一双手,还真是暴殄天物。”
“郎君说…笑了,小的我…我做惯了粗活,是个穷苦命出身,不比郎君一双手,保养得宜,让您见笑了…”
她一丝微弱的颤音,几欲出卖了她,可却被她抵着舌尖,咬破了出了点血,才能保持异于常人的冷静。
她只知晓不能被他看破,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二人一问一答,似已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也磨灭了沈少珩仅有的耐性。
不等他话落,这时外间有人来报,说了声:“府尹大人有请,小的特来通传一声,请沈郎君去江月楼一聚!”
府尹大人,也就是京兆府的四品京官,就连临安的知府老爷见了,也要靠边站一站。
周柏安被衆豪奴逼退到了墙角,可耳朵却没有聋,之前他不知此人来头,可听到了这麽一句话。
也总算明白过来了,一个堂堂的京官也要买此人账,怪不得他敢耀武扬威,到了他的地盘来扣人,竟是背後有人撑腰!
就算心里再不甘心,可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周柏安压了压心里的火,慢慢冷静下来,想着只能静观其变。
叶大夫早已是吓傻了,不敢多说一句,老脸惨白,缩在了墙角根里。
然後只听一声:“有劳,你去知会府尹大人,沈某一会就去。”平平静静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喜怒。
察觉到迎面那道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随着这话落,他一把松开了她的手。
有种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的错觉,可沈姝也顾不得许多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敢多说一句,生怕他再看出破绽,又揪着她不放。
是以只是低垂着头,装作一脸惊吓过度的模样,骇得连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