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辰时,城门见,不可误了时辰。”
说着,他转过身去。
牢门被拉开,卒子恭敬送他离开,却不料刚擡起一只脚。
身後传来一声冷笑:“可怜沈某,同情沈某…”
“王大人几时也学会假惺惺?不是想要治沈某于死地麽?…以王大人如今的身份地位,何须如此麻烦…”
“想要看着沈某怎麽死…倒不如给沈某一个痛快…”
“杀头也行…不是恨我入骨麽…剥皮实草也可…”
後面越说越癫,他喘息声渐重,唇角溢出一丝诡异的暗红,卒子禁不住皱眉。
只骂他不知好歹,不知感恩大人仁慈。
可就在下一刻,卒子语调里的咒骂,变成了一声极短的惊呼。
紧接着一声更为急促的喊叫,惊动地牢里的其他狱卒。
“快…快保护大人…”
谁也未料到,病得东倒西歪,半只脚几乎要踏进棺材的人,怎会有力气抢了卒子的刀,上来就要行刺朝廷命官。
“摁住他…快…”身边声音如潮水,三三两两的人潮冲进来,逼仄的牢房里,很快被围得水泄不通。
刺杀未遂的沈少珩,被摁在地上,而王仲平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并未见多少血。
他捂着手臂的伤口,看着地上眸光诡艳,嘶嘶喘着气的人。
“大人…要不要紧…这等大胆狂徒,就应该五马分尸……”
“大人太过心软,险些遭了此恶贼的毒手…这样的恶贼,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够……”
卒子们自知保护不周,纷纷吓破了胆,只想把过错推到沈少珩一人头上,生怕被殃及池鱼。
然而在衆人的忐忑不安之中,却听到王仲平淡声回了句。
“他并非要刺杀本官,不过是一心求死罢了。”
“本官不会如你愿。”像是一眼看穿他心思,王仲平眼里毫不留情,冷声对他说:“死太便宜你了,就慢慢受着罢。”
他看着他眸里的灰白,像是破碎的碎玉,一字一句说:“这是你欠我和姝儿的……”
死太容易了,只有生不如死,漫长无边的折磨,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
金陵距北疆一千馀里,这一去怕是一去不复返。
如今沈家人丁凋零,大姑娘,二姑娘早些年嫁出去,这几年过得也极为不顺心,因肚子不争气,被夫家百般刁难,连她们自己也顾不上,哪里能顾得上娘家这头。
几个姨娘自沈父去後,相继找借口回了庄子里去住,也不过是不愿在沈少珩眼皮子底下,活得战战兢兢,受那些闲气罢了。
衆人听闻沈少珩出事,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被他牵累,哪个还顾得上一个阶下囚?
慧哥儿也长大成人了,可对他这个兄长,一向是怕多过敬。
兄弟二人关系,也说不上和睦,早些年柳姨娘在他耳根子旁,说了不少他这个兄长的坏话。
他前不久也娶妻成了家,许多年早已不和他这个兄长往来了。
如此一来,来送行的人寥寥无几。人情冷暖淡如水,除了沈岚以外,竟无人来为沈少珩送行。
押解的衙役一脸不耐烦,毕竟这样的苦差事,吃力不讨好。
眼看沈家无人把这个曾经的家主当回事,他们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见只有沈岚一个姑娘家,冒着寒风站在城楼下,擡手不耐烦指了指,对沈少珩喝道:“有话快说…说完好上路,误了时辰有你好受的。”
趁着这档口,沈岚已快步过来,唇角被寒风吹得发白。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一双黑瞳看在眼里,只是那细长的身影,只是远远看着,却并不打算靠近,他眸里冰冷不亚于此刻吹在身上的冷风。
沈少珩也看到了他,明明不过几丈之距,父子二人之间,像是隔着一堵厚厚的墙。
沈少珩压下眼底情绪,竟一个字也未从唇边吐出,或许是哀默大于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