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已至,各安天命——”
更夫敲着梆子,幽幽地从他身侧走过,仿佛没看见他一般,拖着调子高声喊。
高桥盛喘着粗气爬起来拍了拍衣上的灰,他想到自己被个更夫吓没了魂,顿时有些恼怒,以至于忽略了那张与记忆中常去的客栈掌柜别无二致的脸。
神庙就在不远处,他不再磨蹭,快步走进,点燃了俩边的烛灯。
这庙又破又旧,窗户都裂了半边,积了一地的灰,走动两步就能震出不少粉尘。
斑驳的供台,几柱断香歪扭地插在堆满了灰的香炉上,被虫鼠啃去一半的供品已经腐烂,散发出难闻的臭味。
结满蛛网的神像静静坐立在堂上,开裂的右手托起净瓶,合眼下慈祥挑起的唇角让人不自觉地放下戒备。
腐朽的台面在靴底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重新插上的三炷香无风自颤,火光在他身后的墙面扯出怪诞的阴影。
琼华歪着头,瘦长带疤的手抓着苹果,冷眼斜睨着他,汁水润湿她的红唇,悬空垂下的小腿悠闲地晃动。
高桥盛被那莫名开始摆荡的桌围引去了视线,却天真地以为是神像显灵。
他藏住眼底的怯懦,纵然攥紧的拳头指尖发白,还是摆出一副虔诚的姿态,跪在蒲团上叩首。
“神明在上,信士诚心叩拜。蒙尊神垂怜,家中已得一子,然高氏门丁稀薄,若再得神明恩赐,必当广施善行,以报神恩。”
琼华竟被他的虚伪逗得想笑。
她放下那条支着的腿转过身,像投壶那般,果核精准地弹中神像的眼眶。
高桥盛听见动静,本能地抬起脸,却在触及神像眉眼时立刻恭敬地低回去。
“若得偿所愿,信士必教他敬神奉祖,光耀门楣,信士也当日日焚香,岁岁供奉,不忘神明大恩。”
琼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真如施舍一般,推翻了台上的签筒。
高桥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跌坐在地,看着散落一地的竹签,连忙爬起来磕头:“谢神女,谢神女!”
他跪挪到竹签前,小心翼翼地捡起签子放回去,摆动手腕晃动竹筒。
琼华偏了下头,抬手一勾,一枚签子便从筒中滚落。
上上签。
高桥盛瞪圆了眼,像是不敢相信,最后连磕十几个响头,抱着那枚签子跑回去。
他半点不顾及已熟睡的邻家,一脚踹开门,闯进妾室的屋内,把熟睡中的人拽醒:“瞧瞧!上上签!你若怀了,必定是个男胎!”
那妾室显然困着,却不敢敷衍他,只好扯出一个笑陪着他高兴:“那便好,一直怀不上,我还担心夫君会休了我……”
高桥盛折腾了她一会儿,自己也不行了,熄灯入眠。
妾室姓邓,唤作邓三秋,她对这高桥盛是处处看不顺眼,既排斥他的触碰,又怕他生厌休了自己无处可去。
想到他说的话,她心中更是忧愁:生孩子逃不掉,不生又是死路一条。
等她好不容易睡下,梦里又不安分,婴儿的哭叫声烦得她想大吼,鬼魂的啜泣又令她感到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