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然后是窒息感,仿佛有无数吨浑浊的江水挤压着他的胸腔,要将他最后的意识也碾碎。
月半猫在无尽的黑暗中挣扎,悔恨、恐惧、对母亲的愧疚,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将他紧紧缠绕。
‘妈……对不起……’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一股强大的、蛮横的吸力猛地攫住了他!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从冰冷的水底狠狠拽出,抛向一片光怪陆离的旋涡。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如同被炸开的硬盘数据,疯狂地涌入他几乎停滞的思维:一个穿着外卖服的身影,在雨中骑着电驴狂奔。
这段记忆里,雨水模糊了视线,订单时的警告声和导师催促进度的消息提示音交织在一起。为了赚取生活费,他不得不奔波在送外卖的路上,而这占据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实验室里刺眼的无影灯,和导师那张冷漠严肃的脸。
脑海中闪过一个场景:导师将一叠横向项目的资料扔到他面前,强调这些与企业合作的项目是“历练工程实践能力”,尽管它们与他的博士论文研究方向相去甚远。
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令人头疼的论文与数据。同时浮现的,是无数次投稿被拒的邮件,理由多是“创新点不足”或“需要增加数据”,而导师组的修改建议在他看来却总是隔靴搔痒,难以触及核心问题。
手机短信里,冰冷的房租催缴通知和导师“亲切”的加班提醒,还有那条来自银行的余额提醒,账户里仅剩的数额让他感到窒息。博士延毕期间,学校的部分补助按规定停止了放,尽管课题组还放一些岗位助学金,但经济压力依然巨大。
“陆研新……你的数据怎么回事?!还想不想毕业了?!”……一个严厉的咆哮声在耳边炸响,接着是头稀疏微胖身材的导师无奈的建议:“如果你实在无法聚焦科研,或许考虑转硕会更合适……”
“转硕”?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痛了他。他想起自己当初是以直博生的身份,怀着科研理想进入实验室的,让他此刻放弃,如何能甘心?怎么面对望子成龙的父母?
陆研新?
这是谁?
没等他想明白,一阵剧烈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塞进一个不匹配容器的撕裂感传来,他彻底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先是触碰到了疼痛。
不是江水淹没的窒息痛,而是后脑勺传来的一阵闷痛,伴随着全身肌肉过度劳累后的酸软无力。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模糊的光线先涌入视野,刺激得他立刻又闭上了眼。几次尝试后,他才勉强适应。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不到十平米的房间,墙壁斑驳,贴着过时的廉价墙纸,有些地方已经卷边、黄。头顶是一盏蒙尘的老旧节能灯,散着昏暗的光。他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单人床上,身下的床单洗得白,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着外卖的味道?
房间狭小拥挤。一个吱呀作响的电脑桌上,摆着一台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复杂的分子结构图和密密麻麻的英文文献。桌角堆着高高的书籍和打印稿,摇摇欲坠。墙角立着一个简陋的布衣柜,拉链坏了一半,露出里面几件颜色暗淡、看起来质地粗糙的衣物。
地上,还放着一个明黄色的外卖箱,上面印着“快跑外卖”的ogo,箱子上沾着些许泥点。这身装备和他记忆中零散的片段吻合——是的,为了在经济上支撑下去,他选择了业余送外卖,因为时间自由,不影响他(至少是理论上)继续完成科研任务。
这里是……哪里?
地狱?还是梦?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身体异常沉重和陌生。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不是他的手!
月半猫的手,因为长期敲键盘,虽然瘦,但手指还算灵活。而眼前这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却有着明显的、新的茧子,像是长期握着什么粗糙的东西(比如外卖箱提手?),手背上还有一道浅浅的、已经结痂的划痕。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猛地环顾四周,在床脚现了一面裂了缝的塑料镜子。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抓起镜子——
镜子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年纪,头有些长,乱糟糟地耷拉着,脸色是长期熬夜和不规律生活带来的苍白与暗黄。五官清秀,甚至称得上英俊,但眉宇间笼罩着一股化不开的疲惫和压抑。嘴唇因为缺水而起皮,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最让他心惊的是那双眼睛。眼神空洞,带着血丝,深处藏着一种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麻木与……还有一丝不甘?
这不是月半猫!这不是他!
他是谁?!
“嗡——嗡——”
就在这时,床头一个屏幕碎了好几道的旧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打破了房间死寂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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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颤抖着拿起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备注——“周老板”。
一股源自这具身体本能的、混杂着恐惧与厌恶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按下了接听键。
“陆!研!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