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物理竞赛双方共同解题
林修宇的加入,如同一颗质量足够大的天体坠入徐卓远原本封闭、自转的宇宙,产生的引力扰动远封瑶最初的预估。集训结束后的日子里,那种被顶尖对手锐利目光穿透、在团队协作中不得不将内部思维外化展示的过程,仿佛在徐卓远内心坚硬的冰层上凿开了一道细微却持续的裂隙。
封瑶最先察觉到这种变化。她耐心讲解题目时,徐卓远不再仅仅是沉默的接收器。他会在她逻辑转换的间隙,插入极简短的词语,像精准的坐标定位:“这里,逻辑跳跃。”或者“假设,边界条件未明。”有时,他会直接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笔,在草稿纸的空白处,利落地勾勒出另一条更为精炼、直达核心的模型路径。他的笔尖划过纸面,出沙沙的轻响,在封瑶听来,宛如冰层下开始流动的水声。她心中暗喜,明白这是他在艰难地尝试构建与外部世界沟通的桥梁,尽管这座桥梁目前还简陋得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符号和路径。
这天下午自习课,阳光透过窗棂,在摊开的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封瑶正对一道综合了电磁感应、力矩平衡与能量守恒的复杂应用题凝神思考。题目模型繁琐,物理过程交织,需要极强的逻辑串联能力和对细节的敏锐把握。她刚刚梳理完一遍自认为清晰的思路,正准备侧头与徐卓远讨论,却意外地现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沉浸在自己的理论物理书籍中,而是目光落在她摊开的草稿纸上,眉头微微蹙起,那专注的神情,像是在审视一幅存在瑕疵的星图。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封瑶放轻声音,生怕惊扰了他的思路。
徐卓远修长的手指伸出,指尖准确地点在她推导过程的一个衔接处,那里涉及刚体转动的初始条件设定。“力矩分析,”他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漏了轴承处的微小摩擦力矩。因此,初始角度的估算值偏大百分之三。”
封瑶心下一凛,立刻重新验算。果然,在一个极其隐蔽的环节,她忽略了一个通常可以近似处理,但在此题精确模型中却不可忽略的阻力项。修正之后,之前那一点微小的滞涩感顿时消失,整个推导流程顺畅如水银泻地。她长长舒了口气,由衷赞叹:“太感谢你了,卓远!你这个观察力,简直像高精度探测器。”
徐卓远没有回应她的夸奖,目光却依旧焦着在那道题上,仿佛被某种未尽的思绪牵引。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大约十几秒,他忽然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几分,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意味:“还有一种解法……可以绕过繁琐的动力学方程,直接用虚功原理处理,更直接。”
说罢,他不等封瑶反应,便拿起自己的笔,在旁边一张空白的a纸上,开始书写。他的笔迹依旧带着那种独特的、近乎刻板的整洁,仿佛每个字符都占据着预先设定的位置。但这一次,步骤却异常清晰,每一步的关键物理思想,他都用极其精炼的文字在旁边标注出来——不再是只有他自己能懂的思维跳跃符号,而是一条虽然简练,却足以让同行者循迹而上的理性路径。
封瑶几乎是屏住呼吸看着他写完。虚功原理的运用确实巧妙,它直接从能量和虚位移的角度出,避开了中间复杂的受力分析,直击问题本质,展现出一种数学与物理结合的美感。她心中涌动的暖流不仅源于获得了更优的解法,更源于她清晰地看到,他正在为了“交流”这件事本身,努力地调整着自己根深蒂固的表达方式。
“我明白了!”封瑶眼睛一亮,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虚功原理在这里应用,简直是神来之笔!它直接抓住了系统能量转换的核心,跳过了那么多中间变量!卓远,你对物理本质的理解,真的让人佩服!”
徐卓远垂下了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像是被那过于炽热和直接的赞赏熨烫过,泛起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涟漪。他将那张写满了解题过程的纸默不作声地往封瑶那边推了推,随即重新拿起了那本厚重的《经典电动力学》,将自己半张脸隐在竖起的书后。但封瑶敏锐地捕捉到,他露出的耳廓边缘,正悄然漫上一层淡淡的绯红。
这细微至极的变化,落在封瑶眼中,却如同在寂静的深空听到了冰河解冻的第一声清脆迸裂。她知道,她小心翼翼呵护、日日浇灌的那颗种子,终于开始积蓄足够的力量,顶破了覆盖在其上坚硬而寒冷的冻土,怯生生地窥见了一丝来自外界的星芒。
然而,成长的引力场并非只有温暖的牵引。几天后的一个课间,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徐卓远的母亲,杨婉琴女士。
她穿着质地精良的米色套装,妆容得体,却难掩眉宇间深锁的疲惫与憔悴。她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教室里扫视,最终精准地定格在角落里的徐卓远身上,那目光混合着焦虑、担忧,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期待。她的出现,瞬间让教室后排那片区域的气压骤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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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远,”杨婉琴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却依然带着一丝常年累月形成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妈妈顺路过来,给你带了点蛋白粉和维生素,你最近用脑过度,需要补充营养。”她的目光随即落到封瑶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那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剥离封瑶的友善外表,剖析出内里可能存在的“不良影响”。
徐卓远的身体在母亲声音响起的瞬间便僵硬如铁。刚刚在封瑶面前流露出的那一点点微弱的柔和气息顷刻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冷漠与抗拒。他没有去看母亲递过来的那些包装精美的营养品,也没有回应她关切(或者说控制)的话语,只是将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摊开的书本上,仿佛周遭的一切,包括他母亲的存在,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杨婉琴脸上努力维持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她转向封瑶,语气是一种刻意营造的、疏离的客气:“这位同学,谢谢你平时对我们家卓远的‘照顾’。”她在“照顾”二字上加了不易察觉的重音,“不过他这孩子性格比较独特,喜欢安静,不太习惯和人走得太近。希望没有因为他的缘故,打扰到你的正常学习。”
这话语里的潜台词如此明显,几乎等同于直接划清界限。封瑶在心中轻轻叹息。前世的记忆浮上心头,杨婉琴便是如此,将儿子视为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寄托和所有物,用无微不至却又令人窒息的爱,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徐卓远紧紧包裹,也将他越推越远。
封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怯懦或不满。她从容地站起身,姿态不卑不亢,迎着杨婉琴审视的目光,语气平和却坚定地回应:“阿姨您好,我是封瑶。卓远同学在物理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和深刻的见解,我们经常在一起讨论学术问题,是互相学习、共同促进的关系。所以,谈不上谁打扰谁。”
她刻意强调了“互相促进”,并将两人的互动严格定义在“讨论学术问题”的范畴内,既巧妙地撇清了可能引起家长误会的过度亲近,也明确地肯定了徐卓远自身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价值和能力。
杨婉琴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温婉安静的女孩会如此从容不迫,言语间还带着不容小觑的分量。她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来巩固自己的“主权宣言”。然而,就在这时,徐卓远猛地合上了手中的书本,出一声不轻不重的脆响。他依旧没有看自己的母亲一眼,而是侧过头,对着封瑶,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道:“这里太闷,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他便径直从杨婉琴身边擦过,仿佛她只是空气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杨婉琴看着儿子决绝冷漠的背影,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混合着尴尬、伤心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最终什么也没再说,提着那袋精心准备的营养品,匆匆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有些仓皇。
封瑶看着这短暂却冲突激烈的一幕,心情复杂难言。她知道,来自家庭,尤其是母亲这种扭曲沉重的爱,是徐卓远内心厚重阴霾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他自我否定、逃避外界的重要源头。弥补青春的遗憾,绝不仅仅是收获爱情和友情,同样包括帮助他解开亲情的死结,或者至少,让他拥有面对这份扭曲亲情的勇气和能力。但这需要恰到好处的时机,更需要徐卓远自己内心先生长出足够强大的力量。
晚自习时,徐卓远比平时更加沉默,周身笼罩的低气压几乎实质化。封瑶没有刻意地去安慰或开导,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可能适得其反。她只是在他偶尔因翻书而抬眼时,递过去一个温暖而平静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有无声的理解和支持。随后,她将一本翻到特定页面的物理期刊轻轻推到他手边。那上面刊登着一篇关于宇宙学中“引力透镜”效应的科普文章,生动地阐述了巨大天体的引力如何弯曲其背后更遥远星系的星光,从而揭示出那些本身不光、但却拥有巨大质量的暗物质的存在。
徐卓远的目光在那醒目的标题——《引力:扭曲时空的画笔与揭示隐秘的明灯》——上停留了数秒,然后抬起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看向封瑶。
封瑶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声音轻柔如耳语:“你看,有时候,过于沉重的引力场虽然会扭曲光线的原始路径,造成观测上的偏离,但也正因为这种扭曲,天文学家才能借此窥见那些原本隐藏在黑暗之中、无法被直接观测到的宇宙质量。或许,某些看似扭曲我们前行路径的力量,也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让我们意外地看到了生命风景的另一面。”
徐卓远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闪动了一下,像是一颗遥远的星辰在云隙间眨了一下眼睛。他低下头,第一次,并非纯粹出于对物理知识本身的好奇,而是带着某种隐约的、关乎自身的思考,开始逐字阅读那篇与眼前竞赛并无直接关联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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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林修宇那边也传来了新的动向。他似乎真的将封瑶上次开诚布公的谈话听了进去,不再执着于在每次碰面时都必须起正面挑战,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他改变了策略,开始通过几位共同认识的集训队队员,作为一种“学术资源共享”,分享一些他费心搜集到的、涉及前沿领域或构思巧妙的物理难题、有趣的论文思路,并“不经意”地让这些资料流转到徐卓远和封瑶这里。
起初,徐卓远对这些经由“第三方”转交的、带着林修宇印记的资料嗤之以鼻,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但有一次,林修宇分享的一篇关于拓扑绝缘体边界态新奇输运性质的预印本文章,其处理手法恰好微妙地触及了徐卓远最近在思考的、关于表面态鲁棒性的一个关键难点。那叠打印纸被放在桌角,徐卓远的目光几次不经意地扫过,最终,他还是破天荒地拿了起来,对着那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表凝神研究了很久。
封瑶察觉到他那不同寻常的、持续的关注,心中一动,试探性地轻声问:“林修宇这次分享的这篇东西,切入点好像挺特别的?你要不要……看看他后面附的那段思路备注?”
徐卓远沉默着,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但那是一种默许的姿态。
封瑶于是拿起手机,第一次主动给林修宇去了信息,没有寒暄,直接针对那篇文章中的一个关键物理概念,提出了一个探讨性的疑问。林修宇的回复来得很快,同样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直接切入了物理的核心,观点犀利,论证逻辑清晰严谨,甚至还附带了一个简短的数值估算来佐证自己的看法。
封瑶将手机屏幕递到徐卓远面前。徐卓远的目光快扫过那长长的、充满数学推演和物理洞见的回复,沉默了许久,久到封瑶几乎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才用极低的声音,像是不情愿地承认某个客观事实般说道:“他这里……处理散射矩阵时,引入了非平衡格林函数方法。比传统散射理论的处理,更简洁,适用范围也更广。”
这是他对林修宇能力的第一次正面认可,尽管依旧是通过评价其学术观点的方式,并且语气保持着最大限度的客观与疏离。
但封瑶知道,这已经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一条新的、基于纯粹智力激荡与物理思想交流的纽带,正在以一种缓慢却无比坚定的姿态建立起来。林修宇这个曾经的“镜像”挑战者,正在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转化为拉动徐卓远封闭内心向外窥探、甚至可能与之连接的另一个强大的“引力源”。
青春的宇宙正在这细微的扰动中悄然加膨胀。徐卓远这颗曾经固执地沿着孤独轨道运行的内向之星,其封闭的引力圈内,开始清晰地映照出来自封瑶的、温暖而恒久的恒星光晕;也开始感受到来自林修宇的、带着竞争意味却又不失尊重的脉冲星式的定期闪烁;甚至,那来自家庭星云的、由暗物质主导的、沉重而扭曲的引力拖拽,也依然存在,并持续施加着影响。各种性质不同、强弱不一的引力相互拉扯、制衡,在他内心的宇宙中产生着细微却不可逆的时空涟漪。这些扰动带来了不安,却也带来了改变的契机,推动着星轨的迁移。
封瑶看着身旁重新沉浸入书本世界的少年,他侧脸的线条依旧冷峻分明,紧抿的唇线却似乎不再像从前那样,蕴含着对整个世界全然的排斥与抗拒。她静静地相信,在这些复杂引力的共同作用下,在这片逐渐变得活跃的内心宇宙中,他终将积蓄起足够强大的能量与动量,挣脱旧有轨道的强大束缚,调整航向,奔向那片她一直为之默默守护的、无比璀璨而自由的星海。
而即将到来的市级物理竞赛决赛,无疑就是检验这所有努力与变化的第一次重要舞台,也是这片初展的星芒将要面对的第一次真正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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