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老友,杨镇眼睛里都泛起光来,“那时他还劝我,说待在朝廷早晚会出事,与其贪这个名声,还不如和他同去。我那时也倔,就是不死心,这才遭致後面的祸乱。”他阖了阖眸,怅然地长呼一口气,“从那之後,我便再没与他见过面了。”
“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杨崧擡眸望着杨镇,宽慰道:“您也别再过意不去了。”
杨镇笑叹一声,摆了摆手,“想当年,崧儿你刚出生之时,白曜那家夥便天天说什麽,未来生个女儿,好让她嫁给崧儿。可谁知,天不顺意,他膝下只有白铭一个独子。”
杨筱望着杨镇的眸子,心里顿时一阵绞痛。她长叹一声,牵唇笑望向杨镇,“人与人的缘分,怎会有那麽浅?”
杨镇回眸望着杨筱,也顿时明白了什麽。他擡手揉了揉杨筱的脑袋,不再多言。
片刻後,他拍了拍杨筱的肩膀,“你有自己的分寸,我相信你。”
杨筱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父亲。出战之日在即,那我便不久留了……”
“哎,且慢,”杨镇擡手拦下她,转而擡手提起一旁的烧酒壶,为杨筱斟上一杯酒,目光炽热地往前一递,“饮下此杯,然後放手去做想做之事吧。”
杨筱望着杨镇的眸子,不假思索地擡手接过他手中的酒杯,“多谢父亲赐酒。”
她仰头一饮而尽,顿觉灼热的触感从喉中滑下,在胸膛灼灼燃烧着。
“父亲,兄长,”杨筱朝二人郑重地一抱拳,“告辞了。”
“小姐,我送您。”见杨筱要走,范困也赶忙拎起披风,往门外走着。
“就这一小段路,想必我也能认下。”她朝范困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而朝衆人一抱拳,“不必送了,回见。”
说罢,便一回身踏出门外,唯留一抹绯红的衣摆,如流霞一般,燃尽长空。
一路迎风,也中不敌醉意涌上头顶。
她一路飞奔,强忍着头晕目眩扶着门进了帐。见侍女前来,她咬牙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强打精神招了招手,“烦劳你熬些绿豆汤来,多谢。”
侍女见杨筱没什麽精神,赶忙上前扶住她,“将军何必如此客气,我马上去熬。”
杨筱点点头,轻轻推开侍女的手,“你去忙吧,我回去歇息片刻。”
看着侍女不放心离去的背影,杨筱顿时瘫软下来,扶着墙坐在榻上。
怎麽酒量能差成这样啊。她无奈扶额,牵唇笑了笑,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当年初次饮酒,扯着白铭发疯的场景。
她向後仰躺在床上,凝望着晃出残影的天花板,眼前竟闪过白铭见她喝醉後手足无措的模样,和柔情似水的神情。她将小臂放在额前,试图用冰凉的皮肤唤醒她残存的意识。
绿豆汤早已熬好,眸中故人的神情却久久无法褪去。杨筱端起热汤一饮而下,温热的触感顺着喉咙一路往下。她凝望着倚在门前闪着日光的长枪,心中不由得一阵压抑。
枪依旧,人何在?酒难销,情长存。
杨筱长舒一口气,鼻尖一阵酸涩,眼前不由得泛起一层雾气。
她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中的绿豆,托腮笑着望向那阵阵涟漪。岑珣现在如何?她不由得遐想到,或许正在研究阵法?抑或是练刀……她的视线又不觉间被门口的银枪吸引而去,同伴们意气风发的英姿顿时浮现在她眼前。
脑中的昏沉骤然散去,她下定决心一般将兵书铺陈而开,批示着图中长安阵的生死之门。
她必须在交战之前,把这阵彻底破了。
而此刻,于她势不两立的萧韫,正在死命挖她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