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许掉渣的虫蛀木桌之上,一张符纸独自烧得正旺,左右各坐着道茫然的身影。
“这种壳里的东西,也有刺吗?”
“这样红到反光的汤汁,是淡口吗?”
各问出道疑惑後,两人顿了顿,同时道:“这东西该怎麽吃?”
凹凸不平的硬壳在桌上东歪西倒,壳里疑似是肉的东西油光发亮,借着火,四只手敲敲打打,猜出能吃的大抵只有中间那摊白。
越朗深深叹了口气,看向孟晏,“晏姑娘,你那丹药这次带了吗?”
孟晏了然,掏出个眼熟的白色瓷瓶放在桌上,鼓励似的擡眼回望。
“人固有一死,希望我的死,至少不该在食物上。”
孟晏亦然。
透过冰冷的火,越朗快速瞄了眼孟晏,擡起筷子闭眼夹了上去。
摸索半天,敲得桌子哐哐响,他也始终没能碰到想碰的东西。
坚持不懈地乱敲中,筷身被人握住,由不得他挣扎,便被拉到了一处柔软上。
越朗敲动的手定在那块软肉上,沙哑地冲孟晏作了别,夹起壳中食物送到嘴边,送错两次才给完全送入口中。
蒜末与红椒的灼烧感刺痛着舌尖,他再次对清淡有了深刻别样的见解,平时侃侃而谈丶从不歇息的嘴像是受了冻,每口咀嚼都异常艰难。
孟晏见他表情变幻了无数次,某一刻,终于如释重负地松开了眉头,翻过几次眼皮,双眼才总算睁开。
“辣。”他嗓子哑得厉害,开口第一句只说得出一个字来。
孟晏忙把手中的面饼和水一齐送到他手边。
双手捧过水壶,咕咚几口解了辣,越朗大脑和视线都恢复了清明,看向面饼的眼神有了一丝空洞。
“这个……”他没接下饼子,只是隔着水壶点了点,“一直有啊?”
孟晏眨眨眼,又从囊里摸出三个,都塞进了他手中。
“啊……”
越朗感动地泛起泪花,牙齿紧紧抵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抽空还把手里象征幸福的饼子推了回去,侧过头摇了摇手。
“所以味道如何?”孟晏把饼收了回去,胳膊肘撑在桌上好奇问道。
虽未直视,但馀光扫见了她的动作,越朗闭眼仔细回想,把头掰回,真情实感道:“好像还不错。”
对上对面“那你怎麽这副表情”的疑惑,他立刻补充:“实在是辣得有点过,一个辣椒一个蒜,在我嘴里,就差放烟花了。”
平日里,师门也不吃这种辣度啊!
“抛开辣不谈的话,这个长相奇怪的肉吃着还可以,咬起来像水豆腐,不多费力就嚼碎了,和鱼相似的鲜味很浓,但耐不住太辣,稍不留心就咽下了,在我喉咙里继续起火。”
“对了,它没刺,我憋着辣细嚼慢咽了每一小块,要麽是没刺,要麽你待会儿可以准备给我收尸了。”他压下抽搐的嘴角正色道。
孟晏:“……”
她俯身拿过越朗身前的筷子,点上软肉,轻轻一挑便送入口中,一番细嚼後咽了下去,整个过程面不改色,只在最後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鲜而咸,辣味冲腥,确实还不错。”
“没了?”越朗抱着水壶欲递又止,犹豫着,擡手给自己灌了几口。
“没了。”孟晏又把饼子摸出来塞给他,把桌上的壳壳肉肉扒拉到自己这侧,“你不能吃辣,还是啃饼吧,嫌淡了就来吃口辣椒。”
真是善解人意呀。
融洽的氛围如火光般在屋里散开,直到停在了床边。
这张石床白日里看就觉得不大,夜里再看,只觉得更小了,尤其是越朗和她一同站在床边,似乎连两人的影子都放不下。
看来屋主只有一个人,该是因为一些事外出未归,才让突然造访的他们有房可住。
于越朗的身量而言,安然睡下不算难事,于孟晏更是轻轻松松,只是不巧,现在面对的是他们两个,怎麽看,都很难。
“下午我睡过了,刚又被辣到,精神得睡不着,你睡,我去看海。”
这人就这麽转出了门,深更半夜,去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沙滩上,看那除去波浪一无所有的海。
目光还没收回,只见原先漆黑的门外乍起一抹火光,不想便知是谁拿了符纸燃起的。
望着那点朝码头飘去,孟晏打了个哈欠,挤着眼泪向门外又看了一眼。
“吱儿哇”一声,夜色被关了出去,她迷迷糊糊扑上床,随意翻了个身,再睁眼便来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