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一起出去吃饭时杜皓还处于一种不可思议的震惊中,一直在问他们到底是怎麽在一起的,试图捋清楚前後的时间线。
江潺一边笑一边回答他的问题,本来以为杜皓之前已经察觉出了一点苗头,毕竟过年那会儿她跟蒋宁屿一起拜菩萨,还被他调侃一句“干脆再对拜一个得了”,那会儿她还有点心虚,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必要,毕竟这人迟钝成这样……
一顿饭吃完杜皓的情绪才终于恢复了正常,蒋宁屿开车送他去机场跟队友汇合,路上话题终于不再只是围绕着他们俩,江潺问起杜皓这次是不是要去比赛。
“我不比,看他们比,”杜皓说,“我这胳膊还没恢复好,都不知道以後还能不能比了呢。”
“都这麽久了怎麽还没恢复好啊,”江潺回过头看向他,“是哪儿没恢复好?”
“也不算没恢复好,只要不训练其实跟没伤着之前差不多,就是一训练明显感觉不太行,成绩也跟之前差挺多的。”一说起这件事江潺明显能感觉到杜皓的情绪有些低沉,他看向车窗外笑了笑,“也不知道能不能接着跳下去了……”
“医生和教练怎麽说?”蒋宁屿开着车问了句。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而且练这麽多年,也不只是胳膊这一个地方受伤的事情,腰啊跟腱啊这些地方也都伤过,到这年纪了练不下去了也正常。”
“怎麽就这年纪了啊,”听出他有些低落,江潺有意开玩笑说,“你这麽说有没有考虑我的心情。”
“哎呀不是,”杜皓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潺姐你还青春靓丽着,但对运动员来说就这麽回事啊,我们队今年刚来了两个新人,才十七八岁,又年轻又厉害的,我跟他们比就是老了啊……反正可能现在也差不多到了该退役的时候了吧,我最近也好好想了一下,去地方做个教练还能更轻松,离我妈和你们也近,也没什麽不好的。”
杜皓这人平时一向没心没肺,还总是盲目乐观,这会儿语调里却能听出些颓丧来,江潺不知道这些话他在心里跟自己说过多少遍,可能说服自己早早退役做个地方教练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吧。
她记起年前她遭遇素梵忽然夭折,那会儿杜皓也突然手臂骨折,那时他还调侃他们是“难姐难弟”,如今她这边一点点好起来,他那边却没什麽起色。可这种事情又确实帮不上忙,她一早就知道竞技体育的残酷,能不能达到自己预想的结果从来都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对他来说哪条路才是正确的只有他自己才说了算。
“说起来我都没去现场看过你比赛哎,”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江潺不想把气氛搞得太沉重,语气有意放得轻松,“就只有高三去省城艺考集训那次去训练场上看你跳过。”
“谁让你那六年不回来的,”杜皓说,“蒋宁屿都去现场看我跳过呢。”
“但我在电视上看过很多次你的比赛啊,每次都会想,下次见面一定要问问你,跳到那麽高的地方,到底会是一种什麽样的感觉啊……”
“就是……”杜皓说了两个字停顿下来,江潺从後视镜里看到他侧过脸看向窗外,像是忽然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就是一种很自由,好像整个人真的要飞起来的感觉。”
“真好,”江潺靠在椅背上,“我以前就总是想,我们都只能在地上走,只有你可以在空中飞,好酷啊……”
“潺姐,”杜皓转过头看向她,笑了笑,“你是不是想劝我别这麽轻易就放弃啊?”
“没有啊,”江潺也扭头,看着他说,“我是想说,你都已经飞到那麽高的地方看过了,往後是想继续飞还是想跟我们一样在地上走,其实都蛮好的。”
杜皓愣了一下,随即眉眼处抽动一下,又一次看向窗外:“你搞得我突然有点想哭是怎麽回事。”
“别啊,”江潺笑着说,“千万别哭,你哭起来可难看了。”
“哎你怎麽这麽烦啊……”
车子停在红绿灯路口,蒋宁屿微微侧过脸看向副驾驶座上的江潺。她正跟杜皓说笑,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生动,他忍不住擡手在她头发上摸了摸,她的眼神也转过来,冲着他笑一下,然後继续跟杜皓斗嘴。
车子停到机场的停车场,三个人下了车,一起送杜皓去安检处。
“振作点啊,”江潺捏起拳头在他胸前不轻不重地锤一下,“早点把这道坎迈过去。”蒋宁屿则说得更简单一些,让他需要帮忙的时候随时来找自己。
他们各自跟杜皓拥抱一下,看着他去了安检,然後一起离开了机场。
天已经黑了,两个人便直接回了长沄,中途去疗养院看了一下姥姥。
到家时工作坊还亮着灯,江潺让蒋宁屿先回屋,自己去看了一眼。
“怎麽还没走,”她走进去,新来的三个人正凑在一起,好像在研究什麽东西,“是遇到什麽问题了吗?”
“潺姐,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最中间的女生宋琦擡起头,朝她招手,“快过来看,前两天试的那个工艺成了。”
江潺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那块漆板,那是宋琦提出来想做的一个改良版莳绘工艺,但之前总没成功,几个人凑在一起讨论了一下可能存在的问题,又试了几次,这次终于做成了。
漆板上泛着淡蓝色的光泽,像是一抹烂漫的湖光,几个人都挺兴奋,顺势讨论起接下来可以推出的主题系列,等到把方案敲定下来已经十点多了。
三个人都是外地的,在市里租房住,江潺帮他们叫了车,送走他们之後自己回了屋。一迈进去就看见蒋宁屿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扶着搁在腿上的电脑,另一只胳膊屈起来撑在沙发扶手上,居然拄着头打起了盹。
她放轻脚步,没吵醒他,回屋取了干净衣服去洗澡,等到洗完回来,蒋宁屿还没醒,她走近了弯下腰看他,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
他睁开眼擡头看过来,声音还有些犯迷糊:“……嗯?”
江潺摸了摸他的头发:“困了怎麽不回屋睡啊?”
“嗯,”他把她拉过来坐到自己腿上,抱着她,“睡前还想抱一会儿。”
“不是每天都能抱麽,”她笑着说,“又不差这一天。”
“差,”他下颌抵着她的肩膀,“你今天都跟杜皓抱了,两次。”
她低下头嗅他的衣服,闻到的是沐浴露的柑橘味,嘴上却说:“哇,好酸。”
“所以要多抱一会儿。”他闷声道。
她笑起来,两只手也抱住他的腰,说“好啊”,就这样静静地跟他抱了一会儿。在一起之後她发现蒋宁屿很喜欢拥抱这件事,而她之前居然对此毫无察觉。“蒋宁屿,”她轻声问,“以前是不是都没怎麽有人抱过你啊?”
“是吧,”他抱着她说,“很小的时候有个福利院的阿姨偶尔会来抱我一下。”
所以被领养回来之後就没怎麽再被抱过了吗?应该是吧,毕竟是那样的家庭环境……即便後来找到了自己和姥姥,她们也不会经常去抱他。她只会在寻求安慰的时候去抱住他,而姥姥那种强硬的性格,平日里没事的时候是绝对想不起要去抱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