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影像也伸出手。
那一刻,我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我,是那个被迫成为容器的“魏音”,还是这个在黑暗中如鱼得水的“镜”?
我知道,我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沈克以为在利用我,汉斯之流以为在享受我的服务,但他们或许都不知道,他们正在共同喂养一个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怪物。
“镜”的身份带来的不仅是财富和危险的刺激,更是一种无形的权力网络。
汉斯先生成了我的常客,甚至表现出一种病态的依赖,通过他,我间接接触到了一个盘踞在欧洲阴影中,关系网极其复杂的圈子,我们称之为“黄昏俱乐部”。
这个俱乐部的成员并非街头混混,而是些衣冠楚楚,手握重金或权柄的人物,他们对常规娱乐感到麻木,追求着法律与道德边界之外的“终极体验”。
我很快意识到,沈克对我的“放纵”,其目的远不止是赚钱,他希望通过我这根“触手”,渗透并一定程度上影响这个俱乐部。
俱乐部的成员们掌握着欧洲乃至更广泛地区的经济命脉丶媒体喉舌和部分政治势力,如果能巧妙地利用他们的秘密和弱点,将成为沈克在国际棋局上重要的筹码。
我成了沈克安插在黑暗中的提线木偶。我按照他的暗示,有针对性地选择客户,在“服务”过程中巧妙地套取信息,或引导他们産生对沈克一方有利的倾向。
我利用他们对痛苦和屈辱的沉迷,编织着精细的心理操控网。
这工作危险至极,如同在深渊边缘走钢丝,一旦被识破,後果不堪设想。
在与这些顶级猎食者的周旋中,我的“镜像”能力发生了更诡异的变化。
我不再仅仅激发他们的黑暗欲望,有时,我甚至会“听到”他们内心最深处丶连他们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到的恐惧和渴望。
面对一个以铁腕着称的能源寡头,我在施加痛苦时,清晰地捕捉到他潜意识里对失去现有财富的巨大恐惧,我于是在过程中,用冰冷的语言不断放大这种恐惧,将他推向崩溃的边缘,从而让他对我産生更强的依赖和服从。
面对一个追求“精神超脱”的意大利古老家族继承人,我则扮演起“啓蒙者”的角色,将□□的痛苦描述为“挣脱世俗枷锁的必经之路”,满足了他对某种扭曲形而上学的幻想。
我就像一个人形雷达,精准地接收并放大着这些人心灵中最扭曲的频率,这不再是模仿,而是某种意义上的心灵共鸣或精神入侵。
我甚至开始享受这种过程,享受看着这些表面强大的存在,在我面前露出脆弱本质的快感。
一种掌控他人灵魂的错觉,在我心中滋生。
然而,这种能力的增长也带来了强烈的副作用。
日常生活中,我开始对普通的情感交流感到极度不耐和厌恶,看到街边情侣的欢笑,我会觉得虚假可笑,听到新闻里关于人道主义的呼吁,我会嗤之以鼻。我的共情能力似乎在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将一切都视为可分析丶可利用对象的冷漠。
更可怕的是,我开始出现短暂的记忆断层和身份混淆。
有时在深夜醒来,我会恍惚觉得自己就是“镜”,而“魏音”只是一个遥远的代号,我会不自觉地用“镜”的思维方式来思考日常问题,充满算计和支配欲。
我意识到,我正在失控。
沈克的线放得太长,而我深入黑暗的速度太快,我这面“镜子”吸收的负面能量已经超出了它能安全容纳和反射的极限。
它正在産生裂纹,而裂纹中,有什麽东西正要爬出来。
就在我在这片泥沼中越陷越深时,一封加密邮件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扰动。
发件人是苏晚。
自从上次事件後,她彻底隐退,移居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城。
邮件里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粗糙的陶土花盆,里面种着一株看似弱不禁风的白色小花,在阳光下微微摇曳,背景是远山和宁静的田野。
没有任何说明,但这张照片却像一道微弱却锋利的光,瞬间刺入我被黑暗笼罩的内心。
它提醒着我,在这个扭曲丶血腥丶充满算计的世界之外,还存在另一种生活——简单丶平静丶与世无争。
那种我曾嗤之以鼻的“平凡”,此刻却显得如此珍贵而遥远。
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第一次感到一种陌生的情绪,不是鄙视,不是冷漠,而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