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死亡并非我预想中的永恒沉寂或灵魂超脱,它更像是一段信号极差的广播,在漫长而痛苦的中断後,突然又被强行接续。
只是频道完全错乱了。
意识回归,没有温暖的光,没有天使的歌唱,甚至没有坠入深渊的失重感。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是一种冷硬的什麽东西,光滑的表面紧贴着我的後背和四肢。
接着是嗅觉,一股带着化学消毒剂甜腥气的味道,像无形的针,刺入我鼻腔。
最後是听觉,被拉长变形的电子仪器“滴滴”声,以及不远处两个压低的,带着某种既兴奋又紧张情绪的男声交谈。
“样本活性残留检测居然还有微弱的波动,真是罕见……格雷森家这笔钱没白花,这‘材料’质量上乘啊……”
“嘘……小点声!这地方可不干净。赶紧做完初步记录,提取完脊髓液和大脑皮层切片就封存,我总觉得这尸体……脸色好像比送来时……怪了点……”
尸体?
格雷森?
我的思维艰难地开始转动。
我试图回忆脑海中最後清晰的画面,是禁闭室里无尽的黑暗,撕心裂肺的干渴,以及生命一点点流失的虚弱感。
我应该已经死了,死在那间散发着恶臭的囚笼里,死在哈罗德叔叔和玛莎婶婶的阴谋之下。
那麽,现在我是?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起初是模糊的,只能看到头顶上方一片散发着冷光的灯板,我转动眼球,环顾四周。
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类似不锈钢操作台的平面上,周围是各种闪烁着指示灯丶连接着管线的复杂仪器,墙壁是冰冷的金属,整个空间充斥着一种无菌实验室特有的整洁和冰冷感。
这里绝不是医院停尸房,更像是某个进行隐秘研究的非法实验室。
我的“醒来”,显然不在那两位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研究人员的预料之内。
其中一位正拿着一个闪着寒光的穿刺针,对准我的脊柱位置;另一位则低头看着仪器屏幕。
当我那空洞且毫无生气的目光与他们对上时,时间仿佛凝固了。
拿着针管的那位动作瞬间僵住。
他的瞳孔在护目镜後急剧收缩,嘴巴张成了一个完美的“O”型,喉咙里发出一种被扼住似的“咯咯”声。
几秒後,他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後倒去,重重地砸在地板上,针管“当啷”一声滚出老远。
另一位研究员先是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後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整个人如同触电般剧烈颤抖起来,一边颤抖一边踉跄後退,撞翻了一把椅子,最後也软软地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我尝试活动手指,关节发出如同老旧木门开啓的涩响,我用手肘支撑着,极其缓慢地从冰冷的操作台上坐了起来。
我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体,的确是苍白丶毫无血色的皮肤,上面还残留着禁闭室里挣扎留下的青紫色淤痕和干涸的血迹。
但奇怪的是,那些因长期饥饿和脱水导致的严重萎缩似乎减轻了。
肌肉依旧无力,但不再像临终前那样干瘪。
一种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活力”,在我体内流淌。
但它是冰冷的,麻木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
我的意识一片混沌,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难以拼凑,唯一清晰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虚无感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
我不清楚自己为什麽会“活”过来,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麽,思维是滞涩的,情绪是麻木的,就像一台被强行重啓但操作系统已严重损坏的电脑。
我笨拙地翻身,双脚触到冰冷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