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
《孙子兵法》不再仅仅是军事策略,而是成为了解冲突本质的通用公式;《韩非子》的法丶术丶势理论,被我用来解构现代官僚体系的运行逻辑;甚至《君主论》中那些赤裸裸的权术建议,我也能心平气和地将其视为一种高效的社会动力学模型。
沈克偶尔会与我进行苏格拉底式的对话,引导我思考。
“魏音,你认为,操控一个人,最关键的是什麽?”
“是了解他最深层的恐惧和欲望,并让他相信,你能满足後者,或解除前者。”我回答,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物理定律。
“那麽,操控一个群体呢?”
“是制造一个共同的敌人,或者一个遥不可及却令人向往的目标。同时,控制信息渠道,确保他们只能看到你想让他们看到的‘现实’。”
沈克总是满意地点点头,眼神中闪烁着发现瑰宝的光芒。
他越来越确信,我不是一个有野心的凡人,而是一件真正意义上的“人形兵器”,一件没有个人欲望。因此也无法被收买或威胁,只会完美执行逻辑指令的工具。
我的第一次“实践”任务,来得很快。
沈克在政坛的一个主要对手,一位以清廉正直着称的议员,正在推动一项不利于沈克背後金主利益的法案,常规的政治博弈手段效果不佳,沈克需要一些“非常规”的助力。
目标议员的弱点被迅速摆在我面前:他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沉迷赌博,欠下了巨额高利贷。
我的任务很简单:利用这个弱点,制造一场丑闻,迫使议员分心,甚至退出法案的推动。
这对我来说太容易了。
我模仿高利贷追债者的恐吓手段,但更加精准和心理化。
我没有直接暴力威胁,而是设计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偶遇”和“交谈”,让那个纨绔子弟在极度恐慌中,相信只有他父亲停止推动某项“无关紧要”的法案,才能解决他的麻烦。
同时,我匿名向几家小报泄露了议员儿子欠债的模糊信息,并暗示其资金来源可能有问题,将舆论的矛头巧妙引向议员的“家教不严”和可能存在的包庇。
整个过程,我没有触犯任何明确的法律,只是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引导了信息的流向。
就像推倒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剩下的链式反应会自然发生。
结果立竿见影,议员疲于应对儿子的烂摊子和突如其来的负面舆论,对法案的推动力度大减,沈克一方趁机反扑,法案最终不了了之。
任务完成後,沈克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做得干净。”
七爷则拍着我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看,我说了吧,你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
我没有任何成就感,也没有愧疚感。
这只是一次成功的逻辑验证,一次对古代“挟其所短,以制其长”策略的完美复现。
我甚至开始觉得,政治领域的这些阴谋诡计,比娱乐圈里的那些小打小闹,更具技术含量和“美感”。
然而在跟随沈克的过程中,我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我逐渐看清了沈克这个人的本质。
他表面上推崇古典文化,倡导仁义道德,但内里却是一个比七爷更加冷酷丶更加精于算计的权谋家。
他崇拜古代阴谋家,并非欣赏其智慧,而是羡慕他们能够将他人乃至天下置于股掌之间的那种绝对权力。
我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了沈克内心深处那份对权力的贪婪,那份视衆生为棋子的冷漠。
而有趣的是,沈克似乎也乐于将我视为一面镜子,一面可以映照出他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野心的丶安全的镜子。
在我面前,他可以卸下僞善的面具,畅谈他的真实想法。
这种关系很奇妙:我知道他在利用我,他也知道我知道他在利用我。但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各取所需。他需要我的能力,我需要他的“课程”来完善我的模仿。
我们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共谋”。
但我知道,这种平衡是脆弱的。
沈克这样的人,绝不会长期信任一件他无法完全控制的武器,而且当沈克发现,我这面镜子不仅能映照他的野心,也可能映照出他的恐惧丶他的弱点,甚至反过来影响他时,他还会如此“欣赏”我吗?
同时,那个被我无意中卷入的苏晚,偶尔还会发来信息,语气从最初的担忧,渐渐变成了困惑和疏远。
她是我与那个“正常”世界最後的一丝微弱连接。
但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充满人类情感的文字,只觉得隔膜。
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