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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第1页)

第69章

那场几乎将我推向永恒黑暗的心脏病发作,以及随後漫长而孤独的康复期後,我被严格限制在病床和公寓的方寸之地,往日高速运转分析世界的思维,不得不从全球性的权力博弈和深奥的哲学思辨中抽离出来,近距离地聚焦于“我”这具脆弱不堪的肉身之上。

这种从宏观映照者到微观体验者的被迫转变,让我对“生”与“死”这一对人类古老的命题,有了一种基于切肤之痛的体验与思考。

躺在病房里,聆听着心电图监护仪的“嘀嗒”声,声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其脆弱和易逝,感受着每一次呼吸需要刻意调动肋间肌的微弱力量,品尝着流质食物寡淡无味的口感,忍受着药物带来的嗜睡和眩晕感……

这些最原始的基础生理体验,剥离了所有社会属性和精神建构,让我清晰地意识到:所谓“活着”,其最本质的核心,不过是一具高度复杂的有机体,在极其苛刻的物理化学条件下,维持着一种动态的,脆弱的,随时可能终止的平衡状态。

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无论是冠状动脉的一处粥样斑块破裂,还是脑干中几个神经元的异常放电,“生”的火焰便会瞬间熄灭,“我”作为意识主体的存在,也将随之烟消云散。

而“死亡”,则意味着这具有机体彻底停止运转,分解,回归到最基本的无机物状态。

一个死去的人,无论他生前是帝王还是乞丐,是圣徒还是罪人,在物理层面上,与一只死去的飞蛾并无本质区别。

他们都失去了感知丶思考和与外界互动的能力,变成了一堆等待被自然循环回收的物质,生前所拥有的一切知识丶情感丶记忆丶抱负,都随着意识的消散而彻底湮灭,不留痕迹。

从这个基于生物学的视角看,活着的人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他们是意识的载体,是意义的创造者,是能与世界産生共鸣和反馈动态的存在。

而死去的人类,仅仅是一具曾经承载过意识的,现已失效的皮囊,与自然界中其他腐烂的有机物一样,不再具备任何独特的“人性”价值。

这种近乎残忍的清醒认知,撕开了所有关于灵魂不朽,来世轮回的浪漫幻想,它让我更加珍视“生”本身这种极其偶然和珍贵的状态,同时也对人类围绕“死亡”所构建出的种种繁复的仪式和意识形态,産生了更深层的质疑和审视。

我开始思考,社会是如何通过文化叙事丶法律制度丶经济体系乃至建筑空间,为“活着”赋予各种意义,同时又如何处置丶利用和诠释那些“死去”的肉身与遗留的符号。

这不仅仅是一个哲学问题,更是一个关乎权力丶资源分配和意识形态控制的社会学与政治学问题。

由于心脏功能的永久性损伤,医生明确警告我,无法再承受司法部那种高压的工作节奏,同时,我的父母也趁我病弱之际,加强了对家族産业继承问题的“关切”与施压,希望我“回归正轨”。

然而经历了生死边缘的徘徊,我对那些充斥着虚僞丶贪婪和权力倾轧的世俗事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厌倦与疏离。

我无法再忍受将精力耗费在那些基于谎言和利益交换的官僚游戏之中。

我毅然拒绝了重返司法部或进入家族核心业务的安排,凭借“纽恩·V”在批判学术界积累的声望,以及温都莉娅以其家族影响力提供的支持,我转入了一所位于瑞士阿尔卑斯山深处以研究超个人心理学丶死亡学和意识科学着称的小型私立高等研究院——圣莫里茨意识研究学院,担任一名极其低调的“特约研究员”。

名义上我研究“不同文化背景下死亡观的比较社会学与现象学”,而实际上,我将研究焦点直指核心:系统性地探究现代性背景下,生命政治与死亡政治的交织运作机制,即权力如何通过管理“生”与“死”来实施其最深刻的控制。

我大量查阅了人类学丶考古学丶历史学中关于丧葬习俗丶祭祀仪式丶殉葬制度丶木乃伊制作丶圣物崇拜丶死亡禁忌丶亡灵观念以及各种与死亡相关的巫术实践的文献资料。

我用“镜”的部分资源,秘密调阅了一些关于现代战争中尸体处理的政治化操作,大规模灾难後遗体处置的伦理困境,器官移植背後的全球性黑色産业链,生物科技公司对人体组织样本的商业攫取,以及富豪阶层热衷于“人体冷冻”等生命延续技术的心理动因与社会影响的调查报告。

我将这些看似散乱的现象,置于我所构建的“生与死”二元分析框架下,进行冷酷的解剖,勾勒出一幅权力如何通过定义和操控“生命的价值”与“死亡的意味”来规训活人的隐秘图谱。

在我的研究中,最令我感到一种混合着荒谬丶愤怒与深刻悲哀的,莫过于人类历史上源远流长的“祭祀”或“献祭”行为。

无论是阿兹特克金字塔顶掏取心脏献给太阳神,还是迦南人将婴孩投入火炉献给摩洛,或是某些现代秘教团体传闻中模仿古代仪式的血腥行为,其核心逻辑,在剥去所有神秘主义丶宗教虔诚或文化相对主义的外衣後,都显得如此幼稚丶野蛮且在形而上学层面根本站不住脚。

一种强烈的批判欲望在我心中发酵,终于,在一个阿尔卑斯山万籁俱寂的深夜,我坐在研究院的书房里,敲下了一篇後来引发巨大争议和深层恐惧的,题为《论献祭的逻辑谬误与神性维度的真正需求——一种基于现象学还原的批判》的长文。

我的笔调,冷冽如冰川融水,不带一丝人类情感,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审判:

“观察者‘镜’,于此陈述一个基于长期跨文化观测与现象学还原分析所得出的结论:一切形式的‘献祭’,尤其是以生命为祭品的仪式,其本质,皆建立在对‘神性’需求的根本性误解之上,是一种极其低效丶浪费,且从本体论层面充满侮辱性的行为。”

“首先,需厘清‘神’与‘物质’的关系。任何具备与生灵意识进行跨维度沟通能力的存在,其关注点,必然在于‘意识’本身的光谱丶质量丶强度与动态变化。活着的生灵,其意识如同不断变化的星河,蕴含无限可能与独特的频率,是宇宙中罕见的有序与信息的载体,这才是可能引起‘神’之兴趣的所在。而死亡,意味着意识的永久性湮灭,□□随之沦为纯粹的物质堆积,开始不可逆的腐败过程。此过程毫无价值,亦无美感可言,仅为熵增定律的粗暴展现。将一具正在腐烂或已经腐烂的尸体献给‘神’,无异于将一堆熵增的废料献给一位追求极致信息与有序的存在,不仅毫无意义,更是一种对其本质的亵渎。”

“其次,特别论及可能执掌死亡与灵魂领域的‘神祇’。一个终日与寂灭丶终结丶虚无打交道的存在,其所在的维度,很可能充斥着永恒的冰冷与黑暗。正因如此,其对于‘生’的渴望与欣赏,可能远超其他神祇。鲜活生命中所迸发出的活力丶创造力丶温暖的情感,这些‘生’的光芒,热度与信息密度,对于身处永恒长夜的存在而言,或许是极其珍贵的精神慰藉丶观察对象,甚至是其自身存在意义的一种映照。而献祭死者如同向一位管理无尽虚无档案的管理员,献上已经化为灰烬丶毫无信息的纸页。他掌管终结,不代表他喜爱或需要终结的産物,他接触死亡,或许正是为了理解‘生’的珍贵与独特。献上死亡,是对其职责丶品味和潜在需求的根本性误解与侮辱。”

“最後,献祭行为背後的心理动机,暴露了献祭者的幼稚丶贪婪与对更高存在智慧的严重低估。这如同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试图通过尖叫丶自残或打砸物品来胁迫父母满足其要求。这是一种基于恐惧丶操控和物化思维的丶最低级的互动模式,神若存在,其感知与运作方式,必然远超此种粗陋的物物交换逻辑。祂若寂寞,自会以祂的方式,悄然欣赏宇宙间的生命;祂若有所需,也绝非一具死尸或强制的灵魂所能满足。真正的沟通,应基于意识的提升与共鸣,而非暴力的索取与奉献。”

“结论:停止一切徒劳且愚昧的献祭。若真想触及神性维度,不如专注于提升自身意识的纯净度丶广度与光辉度。一个充满智慧丶良善丶勇气与创造力的活着的人类,其本身鲜活的存在状态,就是对‘神’最好的礼赞。而死亡,留给自然去回收即可,无需赋予其过多虚幻的象征意义。”

这篇以绝对理性为铠甲,直指人类最古老禁忌核心的文章一经发布,在“镜”那由哲学家丶边缘艺术家丶异端科学家丶神秘主义者和寻求终极答案的灵魂所构成的追随者圈层中,无异于投下了一颗思想核弹。

其逻辑的冷酷,视角的刁钻,以及对死亡和祭祀这一敏感话题毫不留情的解构,引发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丶恐惧丶愤怒与……崇拜。

狂热的支持者将其奉为“最终的神谕”,认为“镜”终于用理性的终极之光,照亮了人类历史上最黑暗丶最愚昧的角落,完成了对宗教幻觉的最後一击,他们激动地宣称,这是“虚无主义时代”的真正啓蒙宣言。

而愤怒的反对者则暴跳如雷,斥责“镜”是“来自深渊的恶魔低语”丶“彻底践踏人类神圣情感的疯子的呓语”,甚至有人在加密论坛上发出恶毒的诅咒,呼吁对其进行精神上的“净化”。

更多的学者和思想家则陷入了沉默的震撼与沉思,开始被迫重新审视自己研究领域内那些与死亡相关的基本预设。

由于这篇论述尤其聚焦于对“死神”这一特定神格的心理,需求与“审美趣味”进行了近乎冒犯的拟人化重构与辩护,并且通篇充斥着那种仿佛源自死亡国度本身的口吻,“镜”这个早已笼罩着神秘光环的身份,在广泛隐秘的思想圈层中,迅速而牢固地获得了一个新的丶令人毛骨悚然的称号——死神。

这个称号并非指代那位神话中执掌死亡的神祇本身,而是特指“镜”这个存在,仿佛已经与死亡的终极视角合而为一,能够以死神般的冷静丶淡漠甚至一丝厌倦,来剖析和审判人类一切与死亡相关的文化创造和心理投射。

坊间开始流传各种猜测:“镜”的背後,或许是某个世代传承,掌握着生死奥秘的秘密教团的大祭司;或者其本人就是一个曾穿越过生死边界丶带回了彼岸真相的“归来者”;甚至有人怀疑,“镜”可能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类。

对于这个带着浓重幽冥气息的绰号,我内心并未産生任何排斥或不安,反而感到一种奇异的契合与平静。

“死神”这个身份,完美地象征了我此刻的精神状态:一个徘徊在生死边界线上,洞见了生命之短暂与死亡之绝对的观察者。

我继续以“死神”的身份,不定期地发布一些关于生命伦理丶存在性焦虑丶以及批判各种文化机制如何利用死亡进行权力操控与社会控制的短小精悍的箴言或片段式分析,我的语气愈发趋于冰冷,仿佛不再带有任何属于人间的温度与情感波动。

我彻底断绝了与任何人的网络互动,如同真正的死神一般,既不救赎和引诱,也不威胁和恐吓,只表述最终判决结果。

我知道,我已经踏上了一条远比在司法部对抗腐败,或在大学挑战学术权威更加孤独,也更加危险的道路,我所探讨的话题,直接撞击着人类心灵最底层的恐惧支柱与意义基石。

然而我内心深处追寻终极真相的驱动力,以及那种仿佛被“死亡”本身赋予了某种特殊视角的沉重使命感,推动着我向那无人敢轻易踏足的深渊一步步走去。

我心里的镜子,如今已不再仅仅满足于映照人性的幽暗或社会的虚僞,开始映照那吞噬一切的虚无本身,并试图从那绝对的黑暗中,解读出关于“生”最後一丝,也可能是唯一真实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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