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灌饱肚子,临别的时候。
屋里婶子家的老头,拿着从自家後院种出来的,掏过籽的大葫芦,装了满满两葫芦水,让我们带着路上喝。
婶子也从自家竈房里包出几张据说是蔬菜素饼的吃食,往我们怀里塞。
他们本来要留我们住一日再啓程游玩,但我们只有这一日啊,只好说驿站已经备好车马,辰时就要起行。
但是,我在走出院子後,又折返回去,摸了摸狗头。
神女爱世人,也爱小狗,爱满院子生机,爱院子里的小小人间烟火。
是否也爱,院子外等我的那个凡人……
我一边望着倚着院门,揪嗅花草的他,一边合计:不,他是神。
神有神的好处,比如谢烬洄的仙力,我要他用,他就得用。
这不,我喝大了,身子重得懒得走。
我想让他赶紧使用蝶梦铃,咱们不走了,移到个他说的繁花景色草地上,倒着歇会儿。
谢烬洄却以还没行到荒芜人烟的地方为由,不能动用仙力。
可我看这青山,山路十八弯,早就弯到了毫无人迹的程度。
他却说荒芜是寸草不生,毫无是心存侥幸,继续走。
我走不动了,走不动了,我就缠成他的尾巴,让他也难以向前。
谢烬洄终于动用了仙力,让我在他身边,飘着走。
身子是轻了,裙摆遮遮住了双脚,我围着他绕啊绕啊,突然朝他伸出利爪。
我嗷呜了一声,吓唬他。
“凡人,你见鬼啦,看,鬼缠上你啦!”
我飘,我飘,我飘飘。
谢烬洄胆大包天,擡起双手,把鬼搂向怀中。
我悬空的脚尖离地面一寸,裙摆扫过他的靴面,像随时会跌回凡尘,又像再也回不去。
他仿佛诱人的鬼魅,冲我嘶嘶张开嘴。
“鬼啊,你要吸我的精气吗?”
我与他四目相对僵持间,既不是我吸了他,也不是他吸了我。
而是我和他,一起吸入了,迸射出世间万千华彩的蝶梦铃中。
谢烬洄走在前面,他前方不远处是一面白色光门。
此刻,我们身处在蝶梦铃内五十五个空间,共通的白光长廊里。
行走在仙力环绕,如云似棉的廊内,没有任何包括声息在内的声音。
这感觉,像是水滴随着一马平川的河水流淌,也像风在没有孔窍,没有障碍的空中穿梭。
一种与光同尘的自由。
我的心神在铃铛里面,瞬间晃悠一遍,依然没有发现师姐的踪迹。
谢烬洄推开一扇光门,一刹那,光门之外像是坠入了暗淡的灰雾里。
稍一定神,发现那里也是个阳光充盈的白昼。
我随着他衣不粘尘的仙灵之体,纵身一跃。
落在了黄土为坡,百花茂林环绕的高山之上。
登时,巳时的风由东南拂面而来。
哦,呸,塞我嘴里一束暖沙。
放眼前方辽阔的长宇,连排如重峦叠嶂般高耸的飞檐宫阙,起伏金立于山海碧空之间。
我似乎看到很多晨乙的真身,爬行在长廊,扶梯,吊桥,水道,楼宇等各个地方。
仔细一瞧,他们原是忙碌的凡人,像快速跃动的星点,转眼间穿过四季。
谢烬洄说,这里是所有世间中,最美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