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箬脸上的红晕又可疑地加深了几分,但还是夹起来咬了一口,随即点点头,“还不错,就是有些太甜了。”
“姑娘家不都喜欢甜食吗?”李淳风支着下巴望着她,一脸满足的神情。
巫箬瞥了他一眼,“李太史对姑娘们的心事倒挺了解。”
李淳风眼睛一亮,“阿箬这可是吃醋了?”
“你想太多了。”巫箬又咬了一口馒头,嚼得可比上一口用力多了,咽下去後,缓缓道,“对了,我前段时间在茶食店看到了贺茂晴,还带着一个据说是他妹妹的小姑娘,李太史不打算解释一下?”
“阿箬你怎麽总是对别的男人这麽关心。”李淳风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要澄清一下,贺茂晴已经因为刺杀吴王殿下被就地正法了,你看到的那位叫高向秋元,至于他的妹妹,我听说那次扶桑使团回去的时候他也跟着回去了,大约後来又把他妹妹接来长安了吧。”
“是吗,可是扮作松田佐一郎的模样回去的?”巫箬挑挑眉。
李淳风眨眨眼,“还有这等事?我怎麽不知道?”随即摆摆手,“哎,别人的事管这麽多做甚?我倒是听说,终南山上的雪已经积了颇厚,不如今日我们去赏雪吧?”
“李太史俸禄丰厚,自然有闲工夫赏雪,不过我们这些老百姓还要为生计奔波,恕不相陪。”
说话间,巫箬已经吃完了碗里的粥和馒头,用手绢擦了擦嘴角,便摆出一副要逐客的模样,没想到话音刚落,门外便跑进来一个男子,身体健硕,赫然便是那日陪巧儿来看病的何大志。
只见他神色焦急,身上连夹袄都没穿,像是匆匆跑来,看到巫箬,顿时上来拉她,“巫大夫,快走,巧儿她出事了。”
巫箬有些意外,他们不是昨天刚成亲吗?她因为有急诊没有去,还托徐婶帮她送去了贺礼,怎麽才过了一晚上就出事了?
李淳风看着何大志紧紧抓着巫箬的胳膊,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把他的手拉了开去,道:“别着急,我们这就去你家看看,阿箬你把药箱拿着,我的马车就停在门口。”
看何大志如此着急,巫箬也不介意他是否跟着了,取了药箱,三人一起上了马车,匆匆赶到何大志的家里。
满屋的喜绸还没来得及摘下,新娘子就一病不起,周围的邻居听说了都赶来帮忙,也多亏了有三姑六婆和他娘守着,何大志这才能出来寻医。只是,他也说不清巧儿到底是怎麽了,只说开始还好好的,结果到了下半夜,突然嚷着冷,身上却烫得吓人。他以为是得了风寒,还帮她煮了点药,可喝下去却一点效果也没有,到了天亮,实在不敢再等,便来找大夫了。
待得巫箬看到巧儿时,她已经脸色发青,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嘴里蠕动着,不知在说什麽。
本来碍于男女有别,不准备踏入房内的李淳风,在门口一眼瞥见她的样子,立刻进去一把将巫箬拉到了自己身後,道:“她这是冲了煞,你身上阴气重,先别碰她。”
冲煞,此话一出,别说巫箬,就连何大志和周围的女人们都变了脸色。
“不丶不可能啊。”何大志急得连话都快说不清了,“昨晚巧儿进门前,我们是撒了谷豆丶镇了三煞的,怎麽还会冲煞?”
他口中的三煞,指的是青羊丶乌鸡丶青牛三煞,民间早有习俗,凡是三煞在门,新人不得入,否则就会“冲煞”,有损家中长辈健康,还会导致无子,但若在门前撒了谷豆,让小孩子争抢,便可令三煞自动避让,让新妇平安进门。
既然都按照习俗做了,怎麽还会冲煞?而且也从未听说,新娘子会因此生病的。
李淳风示意衆人稍安勿躁,上前看了看巧儿的情况,只见她的印堂中透出一股死气,明显冲撞的是比那三煞还要可怕得多的东西。
“她在说什麽?”一旁的巫箬突然道。
李淳风明白她的意思,低下头仔细辨别她那含糊的声音,渐渐地,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因为那巧儿一直在重复三个字:新娘子。
巫箬也听见了,几乎和他同时说出一个词:“花煞。”
何大志急得攥紧了拳头,“花煞?那是什麽鬼东西?巫大夫,巧儿可还有救?”
巫箬没有立刻回答他,先看了一眼李淳风,只见他已从袖中拿出数张符来贴在了巧儿的脑门和手腕丶脚腕之上。
“你这是做什麽?”何大志大惊上前,李淳风站起身拦住他道:“在下略懂一些道术,这五张符可暂时压制她身上的煞气,你若轻易动了,有什麽後果,我可不负责。”
“大志别急,这位公子既是巫大夫的朋友,自然是信得过的。”何大志的娘也走了过来,拉住自己的儿子,对李淳风和巫箬两人说道,“我儿子太莽撞了,还请二位见谅,无论如何,请一定救救我儿媳妇。”
周围人大多都是昨夜才喝了这小两口喜酒的,也都附和道:“还请两位救救命吧,什麽花煞,我们怎麽都没看见?”
李淳风听到这儿,道:“各位确定昨夜都没看见一个打扮得像新娘的女子?”
“确实没看到。”衆人都笃定地说道。
想想也是,这新娘之外的人要是也穿了一身喜服出现在酒席间,定是很惹人注目的。
“既如此,那定是花煞无疑了。”巫箬道,“‘花煞’一说,在江南一带流传得比较多,我曾经去过那里,所以听说过。据说有两种来历,一种说法是,曾经有一个女子被强抢去成亲,结果在成亲那日,用剪刀在喜轿中自尽了,因为心中愤恨不平,化成凶煞,一夜之间杀光了夫家全家。还有一种说法是,那花煞是新婚之日死去的新娘所化,因为从大喜堕入大悲,夙愿未尝,所以流连在世间不去。每逢人家办喜事,定会出现在席间,身上还穿着昔日的喜服,如果新娘不慎冲撞了她,就会一病不起。”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这种花煞身上的煞气极重,一般冲撞了她的新妇不仅会重病不起,常常还活不过第二日。今天要不是李淳风在,那巧儿大概就回天乏术了。
想到这儿,巫箬微微垂了眸,掩去眼中的波动,妖气丶鬼气丶邪气,她都有办法解决,可唯独这煞气,她化解不了。
“所有人中只有巧儿看见了,那冲撞的应该是後一种花煞。”李淳风接着她的话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那花煞并非故意要害人,所以巧儿身上的煞气可以慢慢拔出。”
说到这儿,他从袖中拿出一张名帖,递到何大志手中,“你拿着这个到归一观去,他们自会给你剩下的符,记住每天换一次,七日之後便可无碍。”
何大志听他这麽说,顿时放了心,看着那名帖上的名字,突然想了起来,“您是……”
可他话未说完,李淳风已冲他摆手示意,道:“我们先回去了,有事你再来找我。”
说完,拉着巫箬走了。
“怎麽啦?”邻居们都围过来,想看他手中的名帖,“那位公子究竟是谁啊?这麽大的本事。”
何大志知道李淳风是不愿暴露身份,慌忙将名帖放入怀中,道:“没丶没什麽,对了,谢谢大家来帮忙,娘,你快去做点吃的招待大家,我这就去归一观求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