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纷乱如麻。
一年前,他们还仅是互通书信的“信友”。再往前追溯,更是针锋相对的“仇敌”。
这转变始于何时?是玲珑坊的雪夜?是角斗场的惊魂?还是那一年间未曾间断的书信?
可这样的靠近,又觉得理所当然,仿佛他们本就该如此亲密。
乱,太乱了。
沈君屹松开他,双手仍握着他肩头,细细端详他的面容。那脸苍白如瓷,衬得一双眸子愈发幽深。沈君屹道:“我先去兄长那边,你稍待片刻。离日正还有一会儿。”
穆淮清点头应下。
沈君屹挑帘而出。
穆淮清唤来云舒。院外诸事早已齐备。他擡眸望了一眼当空的日头,对云舒道:“去告知关山月,眼下便是最好的时辰,即刻啓程。”
他步出院落,沿着沈君屹方才离去的路径向外走去。
外院,小六子正与小五嬉闹捉迷藏。小五灵活地绕到穆淮清脚边。
小六子瞥见,慌忙大喊:“小五!回来!快回来!让主子知道你冲撞了穆大人,回头一脚把你踩扁啦!”
穆淮清驻足,垂眸看着脚边的小五。
那小东西竟如孩童般直立起身,仰着小脑袋,两只爪子挠着头,仿佛在冥思苦想。
穆淮清唇角微弯,声音温柔:“小五,给大哥哥放个行,可好?”
小五竟似听懂了,扭头便朝小六子奔去。
小六子忙蹲下将它捞起,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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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出城不久,身後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穆淮清挑帘望去,是牧之。
牧之策马拦在车前,气息微促:“主子刚去世子那边,穆大人便急着走,属下怕主子回头怪罪,斗胆前来拦一拦。”
云舒满腹怨气,抢白道:“我家主子心意已决,无人可改。你既这般操心,何不让你家主子亲自来留?我家主子为他负伤,这几日也不见他多上心,临到要走了,他们兄弟倒情深义重起来了?”
牧之冷眼看他:“你话这般多,你家主子不嫌你聒噪麽?”
云舒气结:“你…”
牧之转向车厢,扬声问道:“穆大人,可否稍待片刻?”
车内寂然无声。
牧之无奈,只得勒马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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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後,沈君屹才策马追至。
见牧之独自蹲在道旁石上,他勒住缰绳,问:“人呢?”
牧之面无表情:“走了。”
沈君屹勒马伫立,眺望远方蜿蜒的阡陌。
片刻後,声音冷彻如冰:“穆大人既已离去,城中那些起义军馀孽…不必留了。”
牧之问:“全数?”
沈君屹颔首,拨转马头回城,丢下一道森然命令:
“一个不留!”
牧之紧随其後,入城时忽然想起一事。低声道:“对了,穆大人返程时,带走了随军的一名医官。云舒和关山月口风紧,问不出什麽。倒是从云卷那儿探得…穆大人的伤势,怕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