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唐纬之不知去哪里了,任侠没有转头。
这样晴朗的夏夜,好像就适合无所事事地仰望星空。整个宇宙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也没有关系,在偌大的宇宙面前,属于人类的孤独感不值一提。
天上的星星似乎在沿着某种轨迹缓慢转动,任侠努力睁大眼睛,试图辨认出自己认识的星座。
一件很薄的冲锋衣被扔到他身上。
“晚上风大,”唐纬之在他身旁的原位坐下,“盖上。”
任侠有点惊讶地转过头,唐纬之身上也穿了一件黑色的冲锋衣。
唐纬之没看他,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瓶子。
“这是什麽?”任侠问。
“驱蚊液,也能驱虫,”唐纬之晃了晃瓶子,把里面的液体晃匀,“这边毕竟不是城区,蚊虫多。”
他倾身过来,给任侠的腿上身上喷驱蚊液,清苦的中药味道扩散开来,倒是不难闻,被喷到的位置随即蔓延开一阵凉意。
唐纬之又转往他上半身喷,手背骨节无意间擦到了任侠屈起的小腿,刚喷完药的地方凉丝丝的,格外敏感,碰上带着体温的手,立刻颤了两下。任侠把腿偏了一下,说:“没事,你自己喷吧。”
“我喷过了。”唐纬之坚持给他把手臂和脖颈裸露在外的地方喷完。
任侠依旧盯着夜空,大概是这边没什麽工业的缘故,夜空美得惊人,点点繁星像是漫天的珍珠,仿佛下一刻就会坠落下来,伸手就能接住。
这颗星星是往什麽方向转的来着……乱了。
唐纬之喷完驱虫液,很安静地坐在一边,也仰头看着夜空。
“那颗是参宿一。”他伸手点了一下。
猎户座的腰带,非常明亮。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任侠喃喃地说。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良辰美景,此时此地此身,这样的景色,和这样的人,可能只会在茫茫宇宙中存在这麽一瞬,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任侠突然撑起身子,看向唐纬之:“聊聊吗?”
“聊什麽?”唐纬之看起来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
“什麽都行,”任侠说,“我应该算是知道你为什麽要追求我了,但我还不了解你呢。”
唐纬之看着他。
了解吗?什麽算了解呢?
夏令营里来回于两人手中的纸条,算不算了解?还是已经被尘封在学生时代的回忆里了呢?
“怎麽了?”任侠迎着他的目光反问。
唐纬之微微笑了起来:“还想了解我什麽?”
“很多啊,”任侠说,“哪里人,姓什麽叫什麽,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读过什麽地方的书,爱过多少个人……”
他看着唐纬之,目光很直白,人在追求爱情的时候不会感到恐惧。
“我叫唐纬之,今年28岁,雾城人,现在在江城工作定居,”唐纬之很配合,“有三个法学学位,本科在T大,硕士在海德堡,JD在美国,现在在W大做教授。没爱过别人,只有你一个。”
“重新认识一下吗?”他向任侠伸出手。
任侠也伸出手,和他交握一下。
天上突然落下雨来,田间地头的雨不打招呼,也不讲道理,就这样密密匝匝地砸下来,像是珍珠般的星星掉到了地上。
任侠伸手挡雨,突然听见唐纬之说:“等我一下。”
这处草垛在农田边缘,靠近公路,唐纬之几步跳上田埂,又很快回来,手里拿了一把雨伞和一卷防水布。
“拿着,”他把雨伞塞到任侠手上,在地上铺开防水布,“季节性阵雨,应该很快就会走。”
任侠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顺着他刚刚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确认自己真的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唐纬之的路虎。
“你把车都开过来了?”任侠坐到防水布上,还是有点惊讶。
“不远。”唐纬之说。
任侠看看他,再看看车,有点不知道该说什麽。
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