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二十九章恒墟(三)
我有点惊讶:“他没死?”
要接着向前走,只能走上铺着绸毯的阶梯。
裴素商点了点身侧的剑,似乎在子干与良非之间犹豫不决。
“死了。恒墟之中没有活人。”
裴素商揭开玛瑙珠帘,眼前的景物瞬间如同涟漪一般扭曲了。
悦耳的丝竹曲调变成了火烧朽木的噼啪声,混杂鲜草气味的空气中浮动着腐朽的血腥味。
我回头望了望,宴席上空无一人,只剩穿着纱衣的白骨环绕着倒在一块——那也许是刚刚的舞者。
一阵孽风卷起燃烧的枯叶向我扑来,裴素商拔出良非,轻轻劈散了它。
“裴妍,这是哪一套剑法?”
“呃……”我紧捏着自己随身带着的老木剑,盯着地上那些潮水般涌出的毒虫,“落蕊剑?”
珠帘後的紫衣人此时也缓缓步出,他的武器似是一把梭子,牵扯着千万条丝线,裴素商挥剑,叹气道:“错了。落蕊剑法性烈,遇见孽风毒火只会助长敌方之势。刚刚的剑法,是疏星十九剑。”
我听得头晕,皱着眉头戳地上的虫蛇,一只只戳死有些太慢。
我看看正和飞梭丝线缠斗的裴素商,擡腕挥出一个圆弧,那是落蕊剑的离披破艳式,剑气如火舌般将那些小家夥烧成灰烬。
裴素商的剑路重在简明朴拙,和篆愁君那极繁极柔的丝线对比鲜明。
光论灵力的强弱,两人似是势均力敌,即使是被裴素商切断的丝线飞向我身侧,我也险些避不及额角擦了块浅伤。
可裴素商像是极为了解眼前人的一招一式,他不顾及篆愁君任何一样晃花人眼的伎俩,只精准地一次次刺向他的要害。
等到我第七次击退地上的虫潮,裴素商终于割断了篆愁君的脖子。
那颗眉目端正的脑袋咕噜噜滚下阶梯,而眼前的景物又一次掀起涟漪。
宫殿,城邦,统统散去了,我和裴素商立在那条青石板路上,这里不是来时的荒草原,挤挤挨挨的小树开着云霞般艳丽的千叶桃花,微风吹过,花落如雨。
而树林中能隐约看见遍地的残垣,巨大的柱廊残骸上星星点缀着新鲜的菌类。
我心想,古雨说的不对,至少恒墟不是寸草不生的毒地,裴素商养不好的碧桃花,在这里倒是开得繁茂。
裴素商向我摊开手:“帕子。”
我应了声,颇殷勤地给素华仙君沾了血的长剑擦去污迹。“到头了?”
“嗯。”裴素商点头,“走出这片林子,便出去了。”
我东张西望道:“师尊,恒墟里的泥能带出去吗?”
“为什麽问这个?”
我指指不远处的桃林:“这里的花开得这样好,也许换点土,冼陟峰上的碧桃树就能开花了。”
裴素商微皱眉头:“这里的一切,都要当异象看待。山上的那些碧桃,本就是用恒墟的泥土培植的。大约是土里留存的恶诅,那些树受着灵脉滋养,却一朵花也不开。”
我把良非还给裴素商,忽然觉得那些不知好歹的花有些可怜。
我心里冷不丁冒出个念头,转来转去,却不知如何起头。
“想说什麽,便说吧。”
也许因为失去了视力,裴素商总是有些出人意料的敏锐。
我只好硬着头皮道:“师尊一直留着恒墟,似乎许多人不大赞同?”
裴素商沉默了一会,慢慢道:“恒墟……自从受到诅咒,并没有一定的地点,如果封印稍有松动,它就会在某时某处出现,不知其内情的人,常常被其吞噬。最近几十年,我多费了些功夫,这种事倒是没有了,只是虚耗了不少阵材与灵药。”
“哦……”我扯了扯嘴角,“所以——”
“所以。李一弦与公孙瑶都建议我将恒墟彻底销毁。”裴素商面无表情,“我拒绝了。至于为什麽,这只是因为我的私心。一切後果,都是我的过失。”
裴素商这几句说的掷地有声,几乎是在向我不卑不亢地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