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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尘与灰上（第1页）

第37章第三十七章尘与灰（上）

先前说过，我会爱上古雨，这是命中注定的一件倒霉事。可爱他，和我发现自己爱他，这是两码事。

按照常理来讲，我的出身很不好。

我小时候便见识过太多欢场中的琐碎，情之一字，我在婉转的艳曲里念过，在酒桌上的调笑里听过，可究竟是什麽意思，我倒也不很清楚。

我一直有些怀疑，我其实就是欧阳霜生下来的，只是她太厌恶我是男孩子，才编出一个妹妹。

毕竟我眉眼间真的有些像她，像她，就意味着漂亮。

欧阳霜有时心血来潮，给我扎起女孩子的发髻，还把她的珠花借我，再换一身织金闪红的鲜亮裙裳，我这麽和她并排坐在酒席上，就像是一大一小两只华丽的手把件。

我讲话不大聪明，往往只是呆呆坐在席上，偷拿些点心吃，顺便担心欧阳霜掐我的脸。

欧阳霜所供职的窑子，按理说已经是窑子中的上上之所，迎来送往的客人也都知书达理有些礼貌，可惜终究没什麽人形。

我八九岁时，有个欧阳霜的恩客说喜欢我，给了我糖果，把我带到关了门的茶室亲我的脸。

欧阳霜赔着笑，说了许久好话才把我弄走。

她哭了半晚上，边哭边拿细竹棍子抽我小腿，水葱似的指甲掐的我遍体鳞伤。

可惜一件漂亮的水红裙子，就这麽被她责打得不成样子。

那是头一个对我讲喜欢的人。

而我做孩子的时候，天底下最害怕的东西便是欧阳霜的眼泪。

所以，在遇见古雨之前，情欲这样东西，我只觉得那是种肮脏秽恶的洪水猛兽。长大了些，头一回梦遗，我看着裤子和我自己，提着把裁纸小刀犹豫了许久，直到被裴素商发现，才了了那些古怪的打算。

我认识古雨以後，便很喜欢他，像爱一朵毛茸茸的花一样爱他，做什麽都想和他在一块。

我後来装了几回病，裴素商怕我抑郁成疾，总算松了山上的禁制。

元宵那天，我拉着古雨跑下山去看灯会，他猜对了每一个灯谜，甚至没留给我多想半刻的时间。

回去的路上遇见漫天大雪，古雨咳嗽不止，回去病了有半个月。

等到夏天，我领了给南知辰采药的活计，满山乱跑抓好玩虫子，古雨就在树下看书。

等他看困了，躺下睡着，我摘了花编了花环回来，正好戴在他脑袋上。

实在可惜，我正给他戴花环时，瞧见树上一条小指粗的幼蛇，我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蹦到古雨身上，差点压断他肋骨。

当河里有了新鲜乌鱼，我又拉着古雨去钓鱼野餐，这次还好，没出什麽事，只是我们喝鱼汤时古雨被鱼刺卡了喉咙，命悬一线，差些要动刀取刺。

所以说，我们俩大约真是天生八字不合，每次我想找古雨玩些什麽，他都要狠狠倒霉一回。不过，也怪裴素商把我养成了半个野人，我并不熟悉人与人的往来。

所以，我忽略了一个问题：既然吃了这麽多苦头，为什麽弱不禁风的古雨还愿意跟着我乱跑？

转机发生在另一个冬天。残剑阁一年里六个月都能下雪，所谓冬天，实在是平平无奇，不值一提。但那一年，古雨被找去望朝边境，给一位做将军的修士的新房布阵。

他一个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于是我跟上做了个护卫，如此，我们见到了一个难得没有雪的冬天。

路途很艰苦，残剑阁的阵修并不出名，古雨也尚且初出茅庐，酬金很少，只管他一人的食宿尚有些紧张，添了个我，更是要节衣缩食了。

我那时候本事不大，没法缩地成寸抑或是御剑千里。路上不得不歇脚时，只能颇愧疚地和古雨挤一张小床。

我往外缩了缩，几乎要挂在床沿上，本想多给古雨留点位置，他却扯了我一把，声音闷闷的。“别掉下去了。”

我只好往里挤挤，古雨只剩一把骨头，硌得我难受，我把手挤到我俩中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与中衣，他脊椎的起伏很明显，我不由得轻轻抚摸他的後背。

古雨被我摸得痒痒，往角落里缩了缩。“别玩了，明天还要赶路。”

“哦……”我又捏了捏古雨的肩膀，“你也太瘦了些，床板太硬，疼不疼啊？”

古雨叹了口气，转过来看我。“那怎麽办？得亏这客栈闹鬼，才住得起单间。褥子不用想了。”

我好愧疚，只好帮他把被子掖紧。“都怪我吃得太多……”

古雨戳我额头。“要是不带上你，路上我不晓得遭了多少贼了，再好的赚头，也要先留条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