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渡,钟不知。
季承宁轻车熟路地扯了个蒲团,坐到钟渡对面。
钟道长睁开眼,朝季承宁的方向施了一礼,“善信心有戚戚,神思恍然,今日诸事不宜,还是请回吧。”
季承宁挑眉。
他手入衣袖,当着钟渡的面取出个织锦荷包,随手往他怀中一掷。
钟渡淡淡一笑,拾起荷包,五指幅度很轻地掂了下。
不重。
遂摇头道:“善信此举虽是为造像立功德之事,但未免轻率了些。”
他笑意愈发清浅,正要将荷包还给季承宁。
“啪。”
宝光闪烁。
一锭骨节大小的金子从未束得十分紧的封口滚出。
钟渡眼睛顿时亮了。
伸到一半的手凭空打了个弯,竟又生生转了回来,珍重至极地将荷包放在膝上。
“贫道观世子面色灰暗,难掩疲态,上天仁德,不忍世子这般大富大善之人受此劫难,”钟渡无比真挚地说:“世子,有什麽贫道可做的,贫道定然万死不辞。”
季承宁把他凑过来的大脑袋又摁了回去,“我做了个梦。”
钟渡立时正襟危坐,敛容静听。
遂将噩梦中种种,除却皇宫起火外,俱如实同钟渡说了一遍。
又含含糊糊地透露,他昨夜还看到了与梦中刺客样貌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钟渡听完再度垂眸,双手掌心向上搭于膝头,掐指默算。
白鹤长喙轻张,淡淡的檀香自其中吐出。
隔着淡淡烟气,白发如雪的钟渡看起来竟真有几分化外仙人之感。
他像模像样地算了半天,而後擡首,语气不无沉重道:“小侯爷,所谓噩梦,乃是你所欠情债的显现。”
季承宁定定地看着他。
什麽玩意?
钟渡又幽幽叹了声,“世子前世沾花惹草,风流太过,不知伤了多少怨女痴男的心,此人凭着一口嗔怨气转世投胎,正是为寻你偿债。”
道人水红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个淡淡的笑,“小侯爷,你上一世负他良多,他此番……”
这笑容十足的古怪,竟看不出,是怜悯,还是嘲弄。
季承宁心绪蓦地下沉。
钟渡声音幽幽入耳,轻得如同午夜梦呓。
四下无人,只面前一个满头白发笑容诡秘的道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定要你心如刀绞,痛不欲生。”钟渡擡手,指尖虚虚落在季承宁眉心,“可即便如此,也难报其心中怨恨十之二三。”
“铛!”
风动,悬铃泠泠作响。
季承宁倏然擡眸。
静默半晌,小侯爷无语道:“你还能再敷衍些吗?我可给了你黄金百两。”
钟渡讪讪移开手,尴尬一笑,“小侯爷天资夙慧,什麽装神弄鬼的把戏都瞒不过您。”
他起身去给季承宁倒茶。
季承宁报着来都来了的想法,继续问道:“钟道长,你既然说我那梦中人是前世债主,当如何化解之?”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钟渡这次痛快地回答:“将你欠人家的情尽数还给人家。”
将欠的情还给崔……不是,那刺客?
只要想象下自己与刺客亲密接触的画面季承宁就已头皮发麻。
他怒道:“我梦见的是个凶神恶煞的奸贼!”
钟渡苦口婆心,“所以要您以情感化,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贫道相信您可以。”
“那奸贼还是个比我身量都高大的男人,身上血腥味重得好似刚才死尸堆里挖出来,你竟叫本世子同他谈情说爱?”
钟渡闻言,看季承宁的目光流露出了几分古怪。
他拽起竹席,悄无声息地往後挪了挪。
季承宁见状更怒,“我又看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