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晟带他来时,他满心都是曲平之的安危,台阶长得好似走不到尽头。
阴沉沉的天光滚入眼中。
季承宁惊愕地擡头。
他这麽快就上来了?
天地宽阔,满城暗云,带着凉腥味的雨扑面而来,春寒料峭,冷得人牙齿都发颤。
绣衣司的卫士事前得了许晟的命令,皆静默无言,好像根本没看见季承宁似的,穿过他身边。
绣衣司诸人尽着黑。
望之,满院黑影穿梭,好像在给谁守丧。
季承宁喉咙里发出一声嗬嗬的气音,像是笑,又低哑太过,更像是喉骨擦磨,被迫溢出的响动。
风雨如晦。
许晟居高临下地望着季承宁离开的背影。
来时孤身一人,走时,亦形单影只。
许晟端起茶饮了口。
茶香四溢,他惬意地眯起眼。
你在想什麽?
他心道。
想究竟是自己做错了,还是我骗了你,亦或者,连那至高无上的陛下都与之同流合污?
许晟蓦地笑出了声。
只是细长的眼中,毫无笑意,只有毒汁一般的怨恨。
他的孩子已经残废,连下床都不能了,此生就此一眼望到头,可永宁侯的儿子却扶摇直上,这让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这才几个月而已。
权待日後,看这个心高气傲目无下尘的小侯爷,最终落入泥中,颓废不起。
许晟随手将茶泼到地上。
唇角上扬,他说:“敬你。”
……
季承宁本欲牵马,不料官署外竟停着辆无比眼熟的马车。
他恍惚地睁大了眼睛。
身长玉立的青年人一手持伞,一手臂弯中搭着条浅灰的大氅。
玉润冰清,琳琅照人。
明明周身无一处华色,却无端地令人觉得,整个暗沉的天际都为之一明。
崔杳快步向他而来。
“你怎麽……”话未说完,季承宁只觉得肩头一暖,崔杳将大氅给他披上,他干巴巴地说:“来了?”
“我今早不见世子,去官署听吕仲说才知道,世子来了绣衣司官署。”崔杳话音里含着柔软的责备,“就算年岁尚轻,也不可彻夜不眠。”
纸伞隔绝雨幕。
崔杳请季承宁县上车,自己才随後跟上。
“世子累不累,要不要先回府?”
季承宁恍然回神,如梦初醒似的,刚要点头,又缓缓摇头,“去官署。”
他满面倦色,眼睫都垂着,长长的睫毛随着主人半阖的眼睛一颤一颤,看起来是副很不设防,很好欺负的样子。
崔杳满心恼恨。
才半日不见,那些该死的东西就把季承宁弄成这幅狼狈模样!
小侯爷上次生病好不容易养回来点血气,现下却惨白得和纸也无甚区别了,崔杳险些没咬碎自己满口牙,才竭力让自己维持住温顺柔和的表情。
季承宁定定看了崔杳片刻,“阿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