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世子休戚与共,”崔杳听到自己嗓音怪异,又咳嗽了声,“世子无需言谢。”
季承宁笑了起来。
崔杳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但马上,他就不笑了。
他垂眸,“我出京之前想过,鸾阳的民变未必如陈崇奏疏上说的那麽简单,先太子的旧部煽动闹事,哼,”季承宁冷笑,“先太子从生至死未出过京城,阿杳,季家虽算不上高门世家,但与皇族关系颇亲近,连我对先太子都毫无了解,何况这样边陲之地的百姓,怎麽可能因为所谓的旧部振臂一呼就相应,其中必有缘故。”
崔杳颔首,轻声道:“先太子周昶资质平平,所遗文书少之又少,诚如世子所言,连你都不清楚,可为何,鸾阳百姓闻此,却应者如云?”
二人对视,俱皆了然。
更明白,对方在想什麽。
有那麽一瞬间,季承宁生出了喟叹之感。
噩梦中的刺客化作活生生的人,他起先的确深觉可怖,然相处日久,愈觉崔杳此人不但异乎寻常地聪慧,与他默契,更,更令季承宁欣喜。
欣喜世间能与此人,简直,可谓知己。
若非事态紧急,季承宁甚至想和崔杳月下共饮。
他摇了摇脑袋,把偷得半日闲的想法从脑袋中晃出去,沉声道:“陈崇必定有所隐瞒,我观陈崇与张问之于宴会中神色平淡,纵然二人是为招待我们,不能太过沉溺,可一个如陈崇所说的谨小慎微恪尽职守远离声色的官员,见到此情此景,不该没有任何反应。”
无论是痴迷容色,流连富贵,还是对这种荒唐的厌恶,都没有。
说明他们早就司空见惯了。
崔杳站在季承宁面前。
小侯爷面色白中带青,如一块刚刚雕琢完美的且末玉,唇上丁点血气也无,看得崔杳心头发沉。
对季承宁身体的怜惜,与愈演愈烈的杀意融合在一处,他垂眼,勉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只是温和。
他站着,季承宁靠着,他便很自然地伸出手,贴上季承宁的太阳xue。
幽凉的触感弄得季承宁耳尖抖了抖。
“阿……”
拒绝的话只来得及发出气音,就被崔杳说话的声音盖过,“我们来时,”季承宁要听他说话,赶紧住口,崔杳唇角微扬,“听到百姓说鸾阳从去年就不曾下雨,天灾严峻,官员再不加以安抚,赈灾,百姓死伤太多,民心涣散,这时候,来了一行人,陈崇说他们做生意,鸾阳并不富裕,那些假扮商人的逆贼卖的货物,说不定就与民生相关,他们很有可能那这些货物……”
季承宁接口,“邀买人心。”
手指不轻不重地揉按着他的太阳xue,指尖微微凉,却不冰,舒服得额角发胀的季承宁差点没去蹭蹭崔杳的手指。
幸好理智尚在,他及时忍住。
他尴尬地别开视线,“人将死,面对活命的机会,有所动摇是人之常情,更何况,陈崇于他们非但无恩,反倒,早有深仇大恨。”
崔杳轻轻嗯了声,声音放得很软。
落到季承宁耳畔,他下意识想躲避,反应过来又笑自己小题大做,任由崔杳揉按。
“不过,眼下我们所知不多,”季承宁道:“鸾阳之事实在复杂,我甚至怀疑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先太子旧部,说不定,就是陈崇作恶多端激起了民变,不得已寻了个理由扯出先太子。”
况且,为何是先太子?
难道,季承宁目光一凛,先太子之死也有疑窦不明吗?
崔杳看着他变化莫测的脸色,“世子,在想什麽?”
“我,”他顿了顿,“什麽都没想。”
“哎呦——”一声夸张的叫喊打断二人,他们同时转过头,“大人您不能随便进去!”
却见月门外倏地闪进来一个人影,後面侍人慌乱地追着。
“将军,”李璧站定,急急道:“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