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真是假,他冷漠地想,都与他无干。
他岂会在乎这点无足轻重的小事?
崔杳也扬起笑,顺着季承宁的话往下说,“既然如此,若嫁太孙太子,世子的仕途岂不更顺当?”
反正是逗趣,季承宁毫不在意,他故作思索,沉吟道:“本朝没有太孙,”据他所知原本有太孙,在悼怀太子病逝後,先帝悲恸不已,转而立太孙,可惜小太孙体弱多病,不足五岁便也仙去了,“太子……”他眼前一亮,“阿杳,你说得有理。”
崔杳:“……嗯?”
怎麽就有理了?
季承宁抚掌,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你说得很是,我明日便去见阿,去见太子殿下,和他说,我不要做东宫管事,我要做太子妃!”
崔杳素净的脸上毫无表情。
周彧有什麽好,优柔寡断丶虚僞造作丶假仁假义,季承宁竟然真愿意做太子妃。
可转念思之,他说的是要做太子妃,而不是说要嫁给周彧,崔杳心绪又微妙地平稳了些。
季承宁见崔杳瞳仁被刺了似地紧缩了下,以为自己终于骗到了表妹,愈觉得意。
犬齿切入唇肉,疼得人半边脸都发麻,崔杳却觉理智终于回笼,生生笑了出来,柔声细语,“那等太子殿下登基,您就是大贵人了。”
季承宁大惊失色,手比脑子更快,迅速地往崔杳面上挥去。
崔杳一动不动。
静静等待着对方惊怒的动作。
可那只手却在他唇边,虚空重重拂了两下,好像掸去灰尘似的,“不敢胡言表妹,”季承宁低语,“这可是大不敬。”
季承宁血气旺盛,身上素来热烘烘的。
纵然没有肌肤相接,崔杳却感受到了点暖,笼罩在唇边。
他眼角很轻微地抽动了下。
“多谢世子提点。”
他声音透着些古怪的沙哑。
沉默几息,他话锋一转,“世子现下圣眷正隆,我本不该多言,”他好像才发现给季承宁倒的茶被自己喝了,面色凝滞了一秒,起身又倒了一杯,放到季承宁面前,“然居安思危,以我浅薄之见,世子若只凭盛宠立身,未免,有些不稳。”
季承宁深以为然。
其实崔杳说得过于委婉了,岂止是不稳,他无根基,只依靠皇帝喜恶为官,人心如流水,何况圣意更不可揣测,皇帝今日能将他捧上高位,明日厌弃他了,就能让他重重摔下来。
不过,季承宁讶然,他表妹有如此见地,倘只能深居府中,成婚後困于内宅,未免令人叹惋。
永宁侯治军时尚有女兵士,号为鸾仪,官阶最高者曾居三品,为此永宁侯被御史弹劾了好几年,道其广募女兵士乃为逞其□□,名为军士,实乃军妓,被年末回京述职的永宁侯当廷殴之。
此後,永宁侯与御史台势如水火。
可见他们家和言官关系不好乃家学渊博。
翌年大军伐漠南,鸾仪军取先登之功,永宁侯上书表奏,为鸾仪卫请赏,又遭御史台好顿弹劾,这回骂是在给朝廷做祸,致使妇人之心动荡,不安于室。
永宁侯还京时又将弹劾自己的御史打了一顿。
可惜,鸾仪军在永宁侯身死後被迅速裁撤,直至而今,已甚少有人知晓。
知晓此世间有女子如此,也曾马踏沙场,浴血拼斗,为国立下赫赫战功。
可惜……
季承宁长睫微垂。
下一刻,他露出个满不在意的笑,“阿杳所言极是,只不过,”他点了点自己的脸,“我本来就是外戚。”
倚帝王宠爱而青云直上,受帝王厌恶而依照跌落。
只是如此。
他无比清楚。
季承宁说这话时不以为耻,反倒颇有些自得。
眼含清光,神采飞扬的,让人想捏捏他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