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宁靠在轮椅背上,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自己眉心紧锁,神色恹恹。
“是,”崔杳俯身,伸手抻平了季承宁的衣袖,“世子无出世心。”
季承宁不语,半晌才道:“没想到春风竟也如此寒凉,阿杳,我们回去吧。”
一路无话。
待回府,季承宁先看见的不是他二叔似笑非笑的脸,而是秦悯如同见到自己祖宗再世的殷勤面孔。
季承宁被阿洛稳稳地放到轮椅上。
“秦公公怎麽来了?”季承宁笑道。
秦悯目光扫过崔杳和阿洛,表情有些为难。
待小侯爷屏退衆人,秦公公亲自为人推轮椅。
季承宁一把按住了秦悯的手背,“岂敢劳烦秦公公?”
秦悯一愣。
季承宁的手极其有力,一时之间他竟挣脱不开。
季承宁松手。
秦悯缓缓将手挪开,垂首笑道:“小侯爷这麽说,就是折煞奴婢了。”
季承宁弯眼。
触怒龙颜,前途未卜者如此镇定,远远出乎了秦悯的意料。
他以为,季承宁就算不恐惧,至少也该表现出心焦。
事实上,并没有。
季承宁神色怡然,眼中甚至含着笑意,就那麽平静地看着他。
进退失据的人反而变成了他这个天子使者。
先前想过的高高在上敲打一番,再搬出陛下的旨意令季承宁感恩戴德,他好顺势而为提出令季承宁去处置贡生闹事的做法已全然行不通。
秦悯放低了声音,几乎有点伏低做小了,“小侯爷实在是误会陛下了。”
季承宁霍地擡眼,“哦?”
秦悯摆出一副伤感的神色,“春雨之害陛下又岂会不知,陛下之所以重用曲奉之,正是因为春雨在我朝已绝迹十几年,曲奉之竟能运回,可见其与贼人相交甚厚,若能直捣黄龙,肃清海外,岂非能让我朝百姓再不受春雨滋扰!此事本是绝密,不想竟让小侯爷对陛下生出嫌隙,陛下宠信看重侯爷,方让我据实相告。”
季承宁的大脑有一瞬空白。
秦悯要得正是季承宁无暇细想,从袖中取出鱼符,恭恭敬敬地送到季承宁面前,“这正是小侯爷的鱼符,陛下收走後夜里抚摸鱼符,几度长叹,小侯爷,陛下这麽多年待小侯爷如何人所共知,无需奴婢多言,小侯爷七窍玲珑心,怎会不明了陛下之意?”
鱼符先前被季承宁不慎摔到地上,撞破了边角。
皇帝便令能工巧匠,为鱼符错金,满身金鳞,熠熠生辉,如越门之锦鲤。
季承宁怔怔地看着秦悯。
秦悯的意思是,皇帝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将制作倒卖春雨的贼人一网打尽?
怎麽,季承宁蓦地産生了种想要大笑的冲动——可能!
倘若季承宁没有看过刑部的旧文书,倘若他不知道皇帝曾默许将帅以春雨练兵,他见秦悯苦口婆心,循循善诱,或许,真的就相信了。
然而,然而……
桩桩件件,黑白分明。
竟能,虚僞至此。
秦悯见他神情恍然,似是动摇了,忙趁热打铁,“更何况,还有殿下呢。”
他长叹一声,“您想想,殿下因您的事,该多麽为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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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出自王维的《酌酒与裴迪》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2。签文诗
老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