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宁心平气和地收回刀。
“说吧,萧将军。”此时此刻,季承宁竟朝他露出来了个极温和好看的笑容。
然而落入萧定关眼中,不啻于恶鬼索命。
刀锋近在咫尺。
可他很清楚,以季承宁心狠手辣的性子,能痛痛快快地死于他而言无异于奢望。
他哑哑地大笑,不为其他,只为,季承宁既然主动开口,此事定然不会被轻轻放下!
他满是血丝的眼珠中浮现出了层病态的狂喜。
无论是季承宁日後踏碎金銮殿,还是皇帝下令赐死季承宁,哪一个结果,都是他想看见的。
于是他颤颤地吸了一口气,开口。
四十五年前,京城季侯府,不,当时季家还没有侯爵,官位做得最大的季大人官居鸿胪寺卿,就是这位季大人家,多了一双儿女。
季琛丶季琅。
季琛和季琅从小就生得很像,轮廓眉眼无一处不不相似,又惯爱做相同打扮,从童稚到少年时,除了他们彼此,无人分辨得出究竟谁是季琅,谁是季琛。
这种相似随着年岁渐长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了。
兄妹两个同样识文丶上学,同样练剑丶学武,如同镜子的两面,喜恶丶嗜好丶甚至连性情都无甚差别。
不过或许是身为兄长,季琛的性子稍显沉稳,季琅则更张扬桀骜。
那时季家人并不怎麽担心,因为两人毕竟分男女,天长日久总会显现不同。
可这种不同,直到季琛十七岁时随军镇守边关,季琅身居宅院,闭门不出後才显露出来。
但,但,萧定关哑声大笑,“可季琅哪里是能安居内宅的性子,她假借了季琛的身份,一道随军!”
所以後来名震天下的永宁侯,其实一直是两个人。
萧定关当然知道,他五岁开蒙时就与季氏兄妹同在一个学堂,初见季琛季琅,惊以为是化作人形的妖鬼,大惊失色。
後来才知,不是有妖物扮做了人的模样,而是一母所处的亲兄妹。
後来十二年,他们三人皆是相同的书院丶相通的武师丶甚至,相同的从军入伍。
萧家和季家的长辈都只当萧定关是季琛丶季琅的好友,才会非要执着在一处,其实,他是想看看,这对兄妹到底何时会显示出不同。
更因为,无论是季琅还是季琛,皆天赋异禀,绯衣猎猎,惊艳决绝,多麽令人艳羡,多麽令人,妒忌!
“她瞒得过旁人,但是瞒不过我,”萧定关充血肿胀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我也和他俩一般从戎,到了长阳关的那个晚上,我找到了季琅,说……”
说:“我知道,你假冒了你兄长的身份,季琅,魏朝从无女子从军的先例,若是我今日检举了你,你猜,你和你哥哥会怎麽样?”
季琅很奇怪地看着他,似乎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麽。
“萧兄。”
季琅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是不是太累了?”
萧定关冷笑,“季琅,不要装模作样!”
季琅黝黑的长睫轻垂,颤又颤,好像是在思索。
他大步上前,咄咄逼人。
下一秒,就被一拳重重砸在脸上,他甚至来不及反抗,少女身姿迅捷如同诡魅,待回神,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卡进他颈窝中。
“你待如何?”
他听到有人问。
声音很轻柔,但很冷。
像是落在竹叶上的春雪。
他艰难地别过头,看见了张和持刀人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