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狰想着,手不由自主颤抖着伸出来,想要触碰巨龙的脸颊,却又万分恐惧,生怕自己稍一用力,就会碰碎这脆弱不堪的残躯。
两行血泪从他绝望的眼眸中滑落,樊狰手足无措,只能颤抖着唇瓣,声音哽咽地祈求:“别笑了,风无行……我求求你,再笑下去,你的身体就要碎了。”
白龙没有听从他的话,依旧得意地大笑着,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带着几分傲娇的语气说:“樊小狗啊,你还记得吗?你离山那日,为师说你能成……你看啊,师父我,到底没有骗你吧?”
“风无行,我求求你……。”
樊狰双腿一软,无力地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冰冷的沙滩,死死低着头,怎麽也不愿意面对眼前的残酷现实。
“别难过。”
“为师实在高兴得很,你终于成了。”
风无行伸出前爪,想要安抚地触碰他,可爪子刚一擡起,便“咔嚓”一声折断,掉落在沙滩上,摔得粉碎。
樊狰脸色煞白,猛然擡起头,瞪大了眼睛。
白龙瞳眸与他对视一眼,千言万语,终究化作凝固的虚无。
就在那一刻,像是触发了连锁反应的多米诺骨牌,龙躯开始寸寸坍塌,鳞片成片剥落,彻底暴露出下方碳化的骨骼,那些骨骼如同风化的岩石,在轻微的震动中不断碎裂……
“轰——!”
庞大的龙身顿时像座崩塌的巨山,砸落在沙滩上,碎裂的骨片与黑灰混在一起。
任谁看见,都不肯相信,这曾经是一条腾云驾雾的神龙,他生吞过天祸黑河之水,他刚才让这片大陆的天上凡间躲过了最彻底的一次毁灭。
“你要……开心……”
风无行最後的声音,伴随着一缕释然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海风里。
世间仅有的一条神龙,他刚诞生,就已陨落。
“不——!”
撕心裂肺的嘶吼刺穿天际,震得云层翻涌。
樊狰耳朵嗡鸣,刹那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童年时,正在被一群人围着殴打,他们举着剑对着他,骂他是祸世的魔物,是异类,说他迟早会成为所有人的敌人,要将他斩尽杀绝。
可那时候,只要他睁开眼,总有一个人会提着剑冲出来,将那些欺负他的人狠狠教训一顿。
而现在,那个永远会保护他的人,已经变成了眼前沙滩上的一抔黑灰。
“师尊,你告诉我,我该怎麽才能开心?我不知道……。”
樊狰跪在沙滩上,身体剧烈颤抖,双手反复拢着散落的黑沙,泪水混着血泪砸在沙砾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再也唤不回那个笑着叫他“樊小狗”丶说他“一定能成”的人了。
如果再也没有人开他玩笑,守着他,保护他,安慰他,抚摸他,亲吻他……。
他该怎麽开心?
恍惚间,樊狰又看到那个人坐在长和殿前的阶梯上,低头捣鼓着手腕上的骨环,语气得意洋洋:“樊小狗,等着看吧,三年後整个仙界都会震惊于你师尊我的华丽飞升!等你上了仙岛,就得喊我上仙了。”
那时的自己,带着五分不确定加五分自嘲反问他:“你真觉得我能飞升?”
他是怎麽说的来着?
——“怎麽不能?”
——“我可是你从魔域地底挖出来的祸胎。”
——“少给我矫情,你是我徒弟,我说你能成,你就一定能成。”
——“欸,你等等!”
“如果当初不离开,如果我留在长和殿,陪着他,他就不会被他们迫害,至少有自己在他身边,没有人能够伤害他……”
“都怪我,师尊,都怪我……”
樊狰懊恼地用拳头捶打着沙滩,痛哭流涕,像个无助的孩子般肆意宣泄着内心的痛苦与悔恨。
“是我害死了你,是我把你害成这样……”
如此这般,过了许久许久,他终于不再哭泣。
沙滩上,最後一点属于风无行的灰烬,也被冰冷的海风卷走,彻底消失无踪。
风很冷,沙滩上一片漆黑,只剩下无尽的死寂。
樊狰慢慢的站了起来,双目赤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额间早已黯淡的红纹,因极致的情绪波动而泛起阴冷的暗黑。
他望向天空,低低一笑
“真有意思。”
那道声音平静得可怕,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你都死了,他们凭什麽还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