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宴凌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温阮自问,自己在八岁的时候,还什麽都不懂,每天只想着能溜下床出去玩,而宴凌舟,已经经历了旁人一辈子都不一定会遇到的悲剧。
被绑架,只因他们生于豪门,一个人,如何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他们去买东西,司机为什麽不跟随?保镖又在哪里?
看着三天没吃饭,又冷又饿,哮喘发作的妹妹,想要带着妹妹逃出去又有什麽错?
错的是那些绑匪,宴凌舟有什麽错!
怒气在心中盘旋,把心脏冲出一个缺口,流出来的,却是酸涩的眼泪。
温阮浑身都在颤抖,发出来的声音也变得哽咽。
原本埋在他肩窝的宴凌舟擡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
只是几秒,他就闭了闭眼睛,看着他哭红的眼睛,叹了口气。
“不是在说我的事情吗?你怎麽哭得这麽厉害?”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温阮更难过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来,止也止不住。
宴凌舟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按在温阮眼睛下,又揉揉他的头发,可都没用。
他只好上前,亲亲他的脸颊:“不哭了宝宝,这麽冷的天,一会儿该头疼了。”
温阮抽噎了一下,双手绕过宴凌舟的脖子,委委屈屈地用脸颊贴住了他的侧颈。
“再等我一会儿,呜——马上就好了。”
“好,我等你,别着急。”
在这一刻,两人角色对调,温阮被宴凌舟抱在怀里,轻轻地拍。
宴凌舟一直以为,对温阮说出这段经历是困难的,或许,应该多斟酌一下。
但温阮是个神奇的人,在他面前,在那双明亮的眼睛注视下,谁都很难说谎。
从小到大,面对那麽多心理医生,那麽多宴家的亲朋好友,他曾经一遍又一遍地讲述这个故事。
到最後,所有人都是叹口气,安慰他说:“过去的就都过去了,你不要再放在心上。”
每当这个时候,他看起来平静,但内心里早已竖起了尖刺,下意识就防备。
但是温阮,哭得比他还要伤心。
在惯常地剖开自己的伤口之後,却发现更需要安慰的不是自己,这带给了他特别新奇的体验。
因为在这个时刻,他的心是开放的,他忙着安慰哭泣的温阮,那些下意识里竖起的尖刺又悄悄地缩了回去,心里居然就不痛了。
更何况,温阮在第一时间就很坚定地说“不是你的错”。
这种肯定甚至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他很快就将其抛在了脑後。
这会儿温阮终于止住了哭,不好意思地擡起脸。
他的眼睛还很红,脸上的泪痕乱七八糟,鬓角都是湿的。
但他止住哭泣的第一时间,就是拉住宴凌舟的手,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不是你的错。”
宴凌舟似乎不太相信,但他还是点点头说:“好。”
纪念堂外的风雪还在肆虐,内里却寂静无声。
温阮哭累了,静静靠在宴凌舟的胳膊上,似乎在想应该说些什麽。
宴凌舟背靠在墙壁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用水晶粒拼出的星空。
“还有什麽想知道的吗?”
温阮欲言又止,想了一会儿才问:“你还想说吗?”
他其实很想知道後来那群绑匪怎麽样了,为什麽宴凌舟的妈妈会说他欠她的,但他害怕把这些说出来,会是对宴凌舟更大的伤害,有些不忍。
但宴凌舟转头,亲了亲他的额角:“没事。”
原本是不想说的,但现在最痛的事情已经出口,其他的一切,他反而觉得不在乎了。
“被解救之後,我被送到了医院,因为好几节肋骨骨折,腿也断了,所以被包成了一具木乃伊,只在妹妹葬礼的时候,才回了一趟家,坐着轮椅。”
“那个时候的我,脑子还是混混沌沌的,但还好,没有发疯,只能说,警方当时的心理干预很成功。那个心理医生很有耐心,帮我从记忆里找到了很多细节,最终根据这些线索,把躲起来的绑匪一网打尽。”
“但我母亲承受不住,丧女之痛让她低沉了好一阵子,期间她做了很多努力,想要再怀上一个女儿,但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缘分未到,流産了好几回,直到最後,因为Asherman综合征导致宫腔锁闭,无法再生育。”
“那段时间她的情绪很激动,经常动不动就发脾气,我父亲,你或许看到过他的绯闻,本身就不止我母亲这一个,後来也渐行渐远,直至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