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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月夜阔论中华（第1页）

无月之夜，天色暗沉无光，风声簌簌，空气微凉。

众人都已将沾湿的衣物取下，置于架上烘烤，只是当朱老八见到陈阿大后背那条伤口之时，心中实在愧疚。

“没事的，这伤过两天就好了！”陈阿大看出了朱老八的心思，便是安慰道。

“至正三年，濠州大旱，吾父阿娘死在逃荒路上；至正四年，吾大姐二姐全家罹难而亡；至正五年，吾大哥全家遭难；至正。。。。。”朱老八说道此处已然哽咽，眼泪簌簌不止，口中再念佛陀已是无用，难以止住，“世间如此昏乱，我只能避世出家。佛曰：心得解脱以出世，我遍览佛籍，寻求佛义，对世间已无多少挂念，可如今你的出现，已然打乱我的修习。你既害我，又救我，既强掳于我，又高尊于我。。。。。。”

朱老八突然怔怔地看着陈阿大：“如今我须发皆起，心也徒增疑惑，我已不像佛，也不是佛。”

陈阿大并不知道朱元璋的少年如此坎坷，不由叹了口气，沉沉说道：“你当然不是佛，你只是你，你有无想过，你的理想是什么？”

“理想？”朱老八问道。

“就是梦想，就是你夙兴夜寐，废寝忘食也想要完成的事业。”陈阿大补充道。

“那当然是摆脱尘世烦扰，寻求佛家大道。”朱老八回道。

听见此话，陈阿大心中登时凉了半截，心道要是这朱老八依然对着佛道念念不忘，抗元建明实在是任重道远。

“梦想？我的梦想无非就是有吃食，活下去罢了。”不巧徐二狗听见二人谈话，于是凑了过来，张口就道，在场众人都正好听见，引得一阵哄笑。

“一个出家避世，一个蝇营小利，如今天下戡乱，大丈夫难道不入世而立，为民而争，为国而奋？”

这个声音不大不小，陈阿大十分疑惑谁人有如此觉悟，心道有这认知绝不是一般之人，回首一望，竟是那个白面公子。

“公子之言实在大气磅礴，不知公子高姓大名！”陈阿大附和道，其实只是想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也许在史书上出现过，没准会成为朱老八的一大助力。

顺帝也只是偶然听见二人发言，便是嘴痒说了一通，没想到这人细问自己姓名，好在顺帝反应奇快，盯着那火光拱手答道：“在下姓白，名正光。”

陈阿大听见这个名字，顿觉十分陌生，实在想不起元末明初是否有这号人物。也就在陈阿大思忖之时，顺帝已经悄然坐在了他的旁边。

周边都是汉人，也只有陈阿大留着寸短头发，服饰怪异，因而顺帝将他当成了异族人，在这陌生环境当中，稍稍找到了些许安慰而已，顺帝于是问道：“我观兄台举止怪异，难道是元人？”

此话一出，周遭各处传来异样眼光，毕竟“元人”二字在汉人眼里，始终都是一根尖刺。

“在下汉人。”陈阿大答道。

“哦？还俗的僧人？”顺帝继续问。

陈阿大害怕越解释越复杂，就索性点了点头。

顺帝阅人无数，陈阿大在他眼里言行举止都甚为奇怪，怎么可能是汉人？而陈阿大当然也觉察到了顺帝脸上的疑惑，便是说道：“元人又如何，汉人又如何，天下皆为中国，万民皆为中华。我们五十六个民族，可都是中华民族啊！”

此话一出，马念儿惊了，朱老八惊了，就连徐二狗也震惊了，在座的义士们只要不傻的都面露惊讶。

因为这个思想太超前了，他们难以理解，因为元人忌惮汉人，汉人仇视元人；元人剥削汉人，汉人报复元人；元人迫害汉人，汉人起身反抗。民族之间始终都会存在争斗，哪里万民皆为中华呢？

虽然顺帝同样震惊于陈阿大的观点，但他似乎听进去了，统治者的眼光或许就要长远一些。只听顺帝小声问道：“兄台，如今元人和汉人之间如此对立，天下各处义军突起，为什么说万民皆为中华呢？”

听见此话，陈阿大十分无奈：“秦一统天下，车同文，书同轨，赵人、鲁人、南人、北人皆为万民，吃食一样，服饰一致，话音相同，哪里还有族别之分？”

“可元人从关外来，是为蛮族劣士啊！”有人接话道。

“你可知在中原国家眼中，秦地不也蛮荒之地，秦人不也是蛮荒之人吗？”陈阿大答道，“秦一统天下，汉代之，唐继之，宋承之，元替之，朝代更替，便是如此，元人也是中国人，大元也是中华。”

陈阿大兀自说着，看着大家一脸懵逼之相，心道现在的他们定然难以接受这样的思想，不由在心中默念叨：你们现在当然无法明白，但待得西方列强，侵略华夏之时，你们子孙的子孙便会明白。

顺帝很是震惊，他是元人，来自关外，他的臣民，大多都是汉人。可如今的朝廷，面对天下众多问题，已经力不从心，他们中的许多人，早已萌生出捞最后一票便回到草原的想法，这使得已经出现的问题更加严重。而现在，陈阿大解答了自己的疑惑，因为他们从根本上并没有认可自己中华继承者的身份，所以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傲慢客人，似乎随时都会打包走人的局外人。

想到此处，顺帝不由眼角含泪，他望向天空，黑色漫漫的天空，他想起了世祖。也许世祖入主中原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征服她，而是成为她。

夜色浓重，寒气袭来，朱老八紧了紧僧袍，看着眼前这个言语天马行空的年轻人，不禁也陷入了思考。

马念儿当然也是极为震惊，只是这话从陈阿大的口中说出，却似乎有些道理，她看着眼前这个头发寸短的年轻人，好似有些熟悉。

觉察到马念儿正看着自己，陈阿大不由心头一紧，便是悄然问道：“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笑了，长这么大，他们还从没见过当面问姑娘名字的。马念儿当然也是笑了，心道这怕不是个傻子。

也只有徐二狗，心中除了吃食，别无他物。此时他还努力嚼着饭团，嘴角还残留着油脂，这已经是这些天来，他吃得最丰盛的一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