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程明笃走後,叶语莺才彻底放心下来,气氛忽然没那麽紧绷了。
她抱着饭团站了好一会儿,酝酿了很久,更多是在分析这件事会不会被姜新雪知道,如果不会被知道,她才能心安理得地剥开饭团的外包装,就着里面香脆的紫菜,让小小的饭团填补她半夜的饥肠辘辘。
她有些不懂,程明笃应当是厌恶姜新雪的,因为他看穿了姜新雪想要利用感情改变阶级的心思,而自己是姜新雪带来的——他理应是反感自己的。
但是,他们这种尴尬关系下,她反而觉得程明笃冷漠的态度下,反而比自己母亲还多些善良。
叶语莺坐回了那张厨房小凳上,夜色顺着窗帘缝隙滑进来,在地面投下一道斜斜的光线。
她把两个饭团放在手边捂了捂,没有急着吃,而是捧着牛奶,轻轻晃了晃瓶身,听着牛奶在瓶中发出的晃动声,这才开始感觉刚才遇到程明笃的画面是真实的。
“饭团每天都换新,你不吃也是浪费。”——他说这话的时候,是那麽自然。
不像怜悯,也不像施舍。
那语气甚至让她第一次觉得——她吃两个饭团,不需要感到愧疚。
她的胃在这个安静的夜晚里终于放松下来。小心剥开饭团上的塑封纸,一股熟悉的饭香和芝麻香涌了出来,米粒软糯丶口感还在,很难想象饭团丰富的味道是如何从一个如此辽远的人的手中被做出来的。
她想象不出来,但是这两个饭团像是她忐忑不安中为数不多的安慰。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像捧着什麽宝贵的东西,不舍得太快吃完。
耳边是时钟滴答声丶风吹树叶的哗啦声,和她细细咀嚼时下意识压低的吞咽声。
*
那天之後,她再也没在午夜见过程明笃,但是冰箱中的饭团每天都在换新。
冰箱里永远会静静躺着好几个饭团,她拆开包装的时候能从每日变化的味道中捕捉出程明笃在这宅院里出现的痕迹。
他总带着些不可捉摸的神秘。
上学了一周後,叶语莺害怕的一些东西还是来到了。
有人在课间跑过来跟她说,葛洁邀请她放学後一起看好戏。
叶语莺一头雾水,但是她在这一周内已经发现了班里的团体现状。
葛洁是班上类似大姐头的存在,年纪不大,成绩中游,却偏生不知道家里有什麽靠山,平日里在学校里嚣张跋扈,有着一群忠实追随者,是连老师都不敢管的存在。
叶语莺没有听懂曲中意,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放学就去等公交车,车一来,跳上公车就走。
她第二天来上学的时候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她走向自己座位的时候全班都在阴郁地盯着她看,空气中带着压迫感,让她本能地不安。
她低着头走到自己位置,像往常一样把书包放下丶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尽量安静。
可那些目光没有移开,反而像钉子一样扎进她後背。
结果感觉到裤腿有些粘黏,她正欲回头查看,却发现校服裤已经被整个粘在凳子上,不知是谁往她的凳子上抹了强力胶。
“谁干的?”她刚脱口而出,全班就爆发出巨大笑声,将她全部愤怒淹没。
她在衆人前俯後仰的幸灾乐祸的嘴脸中,寻到了远处的葛洁,她端庄地坐着,脸上露出恬静的笑,让人很难将她和大姐头这个名字联想到一起。
葛洁的“姐妹团”,坐在座位上,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她那天下课想上厕所,裤子被牢牢粘住,以至于她只能在衆人的哄笑声中连人带凳子去找生活老师求助。
後来拿来了一身新校服给她换上,才勉强结果眼前的问题。
最让人无助的是,她去报告班主任,但是教室内没有监控,所有人都矢口否认,最後只能课上口头批评了几句。
她隐隐觉得是因为自己得罪了葛洁,对方要给自己施加下马威,即便不是葛洁亲手涂抹的,也一定是她指使的。
下午体育课之後,大家回到教室,准备拿出历史课本,叶语莺发现自己刚从书包里掏出的历史课本被人用小刀划得面目全非。
一打开笔袋,所有被提前削尖的铅笔都被人暴力把笔头怼断,填充满墨水的钢笔被人挤出墨水,将笔袋污染得一团糟。
她还是不死心地去找老师,班主任低头翻了翻登记簿,神情没有太多波动,只淡淡道:“你也刚来,可能是有些误会。以後自己小心点,不要跟同学起冲突。”
一句话,轻描淡写,像把她从“受害者”直接推向了“麻烦制造者”的位置。
叶语莺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攥着被墨水污染的笔袋,还有自己手上洗不掉的墨渍,沉默良久。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粉笔灰的味道,班主任头也不擡。
她垂在身侧的指节一紧,轻轻应了声:“知道了。”
*
之後的几天,叶语莺过得极其安静。她不再和任何人说话,不多看谁一眼,连眼神都变得比以往更低。
他们没有故技重施,因为她对一切抱以警惕,没人再粘她的座位,体育课上她也是把书包收拾好一起带下操场。
但她的书桌抽屉里开始莫名多出一些纸团——有的是涂鸦,有的沾湿辣条油渍的垃圾。
这些恶意,有些来自于那天她没有服从葛洁的“邀请”,有些来自她的背景——也许是葛洁无意间透露了她是小地方转学来的,在蓉城没有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