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麽。”
“寡人许久不曾听见有人提起白起了。”他负手而立,分明头发花白,腰板却仍旧挺直,一丝一毫佝偻的弧度都没有,“忠于大秦的臣子,会被万民爱戴,但只忠于大秦的臣子,不会是君王想要的。”
“你要小心这样的臣子,”老者淡淡然,“他或许会背叛你。”
“寡人与白起之间横隔着的是互相对彼此的怨恨,他怨寡人令他背负骂名,陷他于不忠不义之地,寡人恨他不忠于寡人,在意忠义大于在意寡人。我们已无法成为一对正常的君臣了。”
“不能为寡人所用,自然要杀了,我不能丶也不会留下任何一个可能会动摇王之政权的变因。”
“你要有一些完全忠于嬴政的臣子,而非只忠于大秦,你明白麽?”
嬴政深呼吸,後撤半步,拱手郑重一礼。
他只说了一句:
“王上万年,大秦万年!”
上首缓缓地笑了,半晌後,他将自己头上的冕旒摘下,轻轻戴在了嬴政的头上。
这是唯有王才能佩戴的东西,象征着王权。
嬴政微惊讶,擡起头扶住了这尊冕旒。
“去吧。”他摆了摆手,周遭逐渐变浅变淡,秦昭襄王嬴稷的面容也逐渐模糊。
“当年,是您授意祖父接我回秦的吗?”嬴政急急忙忙的追问。
嬴稷没有回答,梦醒了。
嬴政坐起身,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他下意识摸了摸头冠,没有秦王冕旒。
“殿下?”从云低声担忧,“您做噩梦了麽?”
嬴政问,“孤说梦话了?”
“没有。”从云摇摇头,“可要奴婢打水梳洗一番?”
他心不在焉的点头,“善。”
这绝非一场单一的对话,嬴政会一些解梦之术,知晓人不可能梦见自己认知之外的东西。
那麽这场玄而又玄的对话是为何?世界上当真有神迹麽?
他想起在邯郸时他也曾梦见过这个老者,当年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只知晓是某个祖辈,醒来後梦的内容他亦忘得一干二净。
後来他曾戏说与表妹听,表妹还傻傻的问他祖父长何种模样。
如此说来,这其实还是当年的那场梦境回演?
否则如何解释梦里的他是四五岁的模样。
望了望四周,嬴政发现了这两次梦的共性,那就是他在表妹身边。
表妹果然是上天赐给他的!
般般下了课,累成一条狗了,软趴趴的从书房出来,迎面便撞见了穿戴整齐的表兄,也不知晓他到底歇晌了没有。
他当着衆人的面,忽的捧起她的小脸在她头上狠狠亲了一下,抛下一句有要事处理,晚膳不过来用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般般被他突兀的举动弄的脸颊涨红,捂着脑袋左看右看婢女与鲁氏。
她们捂着嘴忍笑。
“不丶不过来便不过来,我去找姑妹。”般般嘀咕,脸颊热乎乎的。
时间就在她每日进课丶陪姑妹玩耍用膳中度过,宫内公主们最近不大走动了。
过了盛夏,阳曼正式出嫁。
为表重视,相邦吕不韦与蒙骜将军会亲自护送阳曼入齐。
阳曼几乎将自己在秦的所有物件都留给了般般,哭的一塌糊涂,般般为她擦泪,“妆花了要,可不能再哭了。”
“我们日後再难相见了。”这两年,她早已将般般视做挚友,虽说一开始与她交好存着讨好太子的心思,可时间久了怎能不真的交付真心。
“或许还会见的。”般般短暂无措,旋即郑重其事,“只要你还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