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温满脸微笑,但声音冷静清晰。
周围忽然变得安静下来,人流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没看到他们似的,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他们置身于欢闹的游乐场中,又好像离一切很远。
“你掌握的图腾力量并不是可以随意使用的,也依靠着我,还有凯恩。我猜你送我们来到宇宙120703,并不是想让我们找到凯恩,而是在等他彻底变成‘他物’的时候,等我做出你想要的选择。”格温笑着说,“这个机会你应该已经等待很久了吧。”
她和理查德打交道久了,多少也了解他的行事作风。虽然只是隐约有点儿头绪,但也足够她得出猜测。
“哎呀,暴露了吗?”理查德弯眸一笑。
“你没有猜错。只有‘他物’诞生,三大图腾凑齐,图腾的力量才会变得完整,这样我才有机会接触到图腾真正的核心。”他挠挠头,但没有觉得羞愧,只是有些好奇地问,“说起来,既然你早就猜到了,居然没有生气,还陪了我那麽久。”
“我不是那种会去责怪他人为自己信念而战的人。”格温摇头轻声说,“诚实来说,我很钦佩这种人,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迷上彼得,我发现你确实是他的儿子没错,在这一点上,你和他很像。”
理查德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如同吃到了发霉了的草莓饼干。
“你不是一个坏孩子,我不会责怪你,只不过你坚守的信念并不是我认可的。”格温笑了起来,“这是由我开啓的故事,也该由我亲手来划上句号。”
理查德挠挠头,用暗含渴望的语气感叹:“我帮你实现了那麽多愿望,偶尔也满足一下我的愿望不可以吗?真是任性的母亲。”
“没错,确实是很任性呢。不过我向来如此,你也应该习惯了才对。”格温笑。
她擡起头,望向逐渐烧红的天空。
“如果人生是一场旅途,那终点到底是什麽呢?仅仅是死亡吗?”她轻声问。
“我希望能够选择人生,不一定非要选择某条既定的道路。我只不过是希望我的人生能有意义,这样等到我死去的时候,我会知道自己这辈子没有白活。”她自问自答地说,“我的爸爸乔治希望我以後能够继承家业,当个警察,我的妈妈海伦则希望我能当律师,最好是做一位公设辩护律师,为弱势群体发声,我自己倒是觉得当一个爸爸讨厌的侦探好像也不错。”
“《机遇之歌》的男主角因为一班列车就拥有了三条截然不同的人生,但每一条的人生都很充实,每一条他都做出了无悔的选择,他的不同人生没有好坏和优劣之分。”
“我觉得人生是一次体验。就像你听一首歌或看一场电影,并不是仅仅为了等待最後一个音符的结束,知晓结局的画面,你享受的是当下每一个跳动的旋律和通向结局的过程,人生也该是如此。”
“什麽嘛,这是想给小孩子上一节哲学导论课吗?”
“不算是哲思,我只不过想到了从前。在神秘客事件里,彼得把我绑在路边,毅然决然地独自赴约。含泪望着彼得离去的背影,我当时就知道,一切都变了。”格温说,“也是那个时候,我听到了你的声音,看到了你的身影……你帮我实现了第一个愿望。”
她站在人流里,像是一座独自矗立的孤岛,白茫茫的大雪让天地都交融在一起,变得无限宽阔,但也让穿行的风更加寒意刺骨。
“那是我忘记咒语失控那一夜发生的事後,再一次爱上彼得的时刻,也是你如影随形的时刻。在那之後,我见识了许许多多令人惊叹,令人恐惧的人和事物。哪怕很多时候我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旁观彼得战斗,我只能想象几乎任何我能想到的事情,好的坏的都有,但我始终陪他走过来了。一路走来,我在旁人看来不可理喻的人生已经足够精彩了。”她转过头,看着瘦小的男孩,“遇见你……就像是某种证明。”
“证明我终究不是微不足道的,证明我和彼得之间,还是存在不同的结果。”她说。
“看来我不断好心地出现在你身边起到了反作用,给了你拥有希望的错觉。别忘了,我甚至还没有出生呢。”理查德轻轻扯了一下嘴角,“比没出生更糟,我可是被困在了生死之间,比炼狱更残酷,就像……”
“……就像一只薛定谔的猫。”格温补充说,“这是只存在于实验理论中的量子叠加形态。科学家们想象把一只猫一直锁在盒子里面,并想象这个盒子里拥有着放射性的原子,这时猫的生死就取决于盒子里的原子状态。如果原子衰变,猫就会死,如果原子保持稳定,猫就活着。但没人能从外部推测出猫的状态,只有人打开盒子观察的时候,它才会随机地表现出死亡或存活。”
“但这本身就是一个极端且荒谬的假设,而不是一个真实的实验,原子不可能放在一个盒子里,猫的生死也不可能只取决于原子的放射性。”
“对,这是一个悖论。”格温说,“但感觉不就是这样吗?就像我们现在,处于悬而未决的状态,只有打开那个盒子,才能知道猫的结局。”
“好吧,那就一起打开盒子吧。不过你最终还是只能实现我的愿望。”理查德毫不在意地笑,“要试试吗?”
“试试吧。”
格温点头。
“我相信我能选择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理查德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响声落下,整个世界以他们为原点,坍塌了下去。
人群和游乐场的建筑物像是融化了一样,崩溃消融,就像是不断被抽离了颜色一样,色彩分离而出,化为了雪白的丝线。
“那麽,欢迎来到蜘蛛图腾真正的核心……”
“生命与命运之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