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张小鲤和三皇子生前没有正式举行册封,张小鲤又出身卑寒,算不得正妃,自不可能与三皇子同xue,更不可能与其同棺,张小鲤最多能在三皇子的陵墓旁占一个小角,在此安眠。
不过嘛,在衆人眼中,能进皇陵,对张小鲤这身份丶出身来说,也算是莫大荣耀了,堪称光宗耀祖,可惜张小鲤说自己不知来处,没祖没宗,无人可享此福。
张小鲤一想,自己戴上手铐脚铐,如此丰容靓饰地进棺材,从此深埋地底,不得反抗,似乎与其他女子嫁人……区别也不大嘛。
张小鲤在皇宫住过几日,对里头没任何好印象,唯有一点,食物倒是非常不错,于是张小鲤洋洋洒洒写了份食单,说原本婚前不可用膳,但如今这大抵是自己死前最後一餐,怎麽也要当个饱死鬼。宫人们虽面面相觑,但最终还是为张小鲤按照食单尽量备了餐。
餐食在深夜送来小院,张小鲤吃得不亦乐乎,全然没有要赴死的惶恐。倒是之前那个名为灵雨的宫女有几分悲伤,在张小鲤吃完後,还凑过来为她补了唇上胭脂。
为保险起见,之前都是徐嬷嬷盯着,几个宫女绕着张小鲤,不过眼下只是补个胭脂的功夫,徐嬷嬷站在一旁,倒也没太警惕,那灵雨补完胭脂,又为张小鲤理了理衣服,道:“贵人,您眼下吃饱了,之後就别再吃了,眼见着天要亮了,若是要如厕什麽的,实在不便……”
张小鲤有几分不满地说:“我都要死了,那棺材合上了便打不开,我在里头拉撒,也碍不着外头的事儿啊。”
她这话说得实在粗俗,场内的宫人都神色尴尬,仿佛已经闻到了屎尿屁味,有几个还尴尬地侧开了头,徐嬷嬷也眉头紧锁,往外看了一眼,似在思索若张小鲤一会儿真要如厕,该怎麽办比较好。
张小鲤百无聊赖地在原地坐着,背抵着座椅,双目紧闭,等过了一会儿,极轻微的鼾声响起时,屋内之人莫不瞠目结舌——她居然睡着了?
要睡,等天亮後被关进棺材里大有时间去睡,现在居然……?
虽是愕然,却也没人想吵醒张小鲤,她睡着了总好过醒着三番四次提要求。
屋内角落的香炉飘着淡淡的烟雾,屋内的人也逐渐困倦了,却无人敢眠,就这样硬生生熬过子时,熬到四月初十到来,天色渐白之际外头终于传来响动,两个宫内侍卫扛着一个棺材停在了小院之外,张小鲤被徐嬷嬷喊醒,困倦且极配合地走了出去。
小院的门打开着,可见外头停着一辆极大的马车,马车上下都装饰着素缟,随着夜风轻轻飘扬,显出一分苍凉丶九分奇诡。
更诡异的,则是里头被擡进来的棺材——用红布丶红纸和木条搭建而成,与其说是棺材,倒不如说是特意搭建的一方“喜庆”天地,想来是因为张小鲤与三皇子并未完成婚礼,所以就用这个取代,也算是坐了一回“花轿”。
此时天还未亮,小院内烛火幽微,那宣红的丶还绣着鸳鸯图样的棺材,在浓厚的红中竟还透出一点黑,配上小院外停靠着的白色马车,显得格外诡异。
衆人都是第一次见这种棺材,宛如什麽恐怖的鬼怪故事出现在了眼前,饶是徐嬷嬷,都不由得微微蹙眉,盯着那红色的纸布棺材,只觉毛骨悚然。
其中一个侍卫解释道:“为皇妃准备的金丝楠木棺椁太大,一开始便在皇陵候着,若要从皇陵处运来,再运回皇陵,太废人力和车马,且容易出意外。故而先用这红布棺将皇妃带去皇陵,与三殿下汇合。”
徐嬷嬷应了一声,又迟疑地看了一眼张小鲤,张小鲤垂眸,直接躺入了棺材之内,双目闭合。
她也是一身红衣,除了一些金饰微微闪烁,整个人像是融入了那片红色的棺材之中,侍卫们不敢懈怠,将她的两只手也拷上,徐嬷嬷再走到棺材边,俯身为在张小鲤的鬓边插了一朵半红半白的纸花,轻声道:“戴红花,穿红衣,两心齐,魂相依……生同寝,死同xue,恩爱不疑,阴阳相随……”
徐嬷嬷的声音很轻,周围无人说话,只偶有风声飒飒,突然一声鸡鸣声不知从何响起,所有人都是一颤,张小鲤并未睁眼,脸上一片煞白,安静乖巧地仿佛真的已经死去,甚至像一片纸人,徐嬷嬷深吸一口气,转身拿过红盖头,轻轻盖在了张小鲤的脸上。
而後侍卫将棺盖也轻轻推上,张小鲤像是彻底被裹入红色的茧内,层层绕绕,再无挣脱之日。
因是纸布棺材,只需两个侍卫擡,两个侍卫擡起红棺材,放入马车之内,马车之内也绕了一圈白布,红棺材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随即一个侍卫将白布一拉,遮盖住了里头的红棺材。
在听到白帘子被拉上的一瞬间,张小鲤猛地坐起身,纸布棺盖张小鲤轻轻松松就能推开,她手上的镣铐根本没被锁上,张小鲤轻易挣脱,又迅速地撬开了脚上的脚铐,再起身将棺盖盖上,自己则一扯後方白布——
是的,与和吕尘约定好的一样,这马车内,有三层白布,中间多的一层是多加的,这样一来,里头就靠这个偷加的白布多了一层空间,张小鲤躲在里面,而外边的人再次拉开第一层白布时,只会默认里头的第二层白布就是马车的底部。
这和空棺案的手法如出一辙,只是整个马车变成了更大的“棺材”。
张小鲤缩在二三层白布之间,这里边还摆放了一套简单的衣物和鞋子,张小鲤费力地扯自己的头发,卸去那繁复的装饰和凤冠,极为吃力地换好了衣裳。
马车平稳地前行着,张小鲤靠在窗沿处等待着,因为马车较大,两边的车窗也比一般的马车要大上许多。
经过一个拐角时,马车突然停住了,似是卡在了什麽地方,前方传来车夫的叫骂之声,说的依稀是“不是封着路吗”,又有人答“谁也不知会有牛来这里……”
这实际上是在一条巷弄之中,宽大的马车堪堪可以经过,然而被这麽一堵,原本守在两边的侍卫,就只能一前一後分列,前方的守卫忙着驱赶那几头不知为何横亘于此,慢悠悠的牛,後头的侍卫则忙于向更後头的侍卫解释发生了何事。
且马车前後都系着太多素缟,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犹如四道帘子,挡住了马车的四个角,无人能看到,那本是墙壁的地方,竟微微晃动後,露出一个门的形状,而张小鲤身形灵活,轻易地从车窗里钻出来,卡在了马车和墙壁之间,而後一闪身,进了那扇壁门。
门悄然合上,又似普通的小巷墙壁一般,毫无破绽,而前方的牛被驱赶,衆人再度前行,并未将这小插曲当做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