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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沧大学的电影学院由来已久,前身能一直追溯到民国,系馆是红砖老楼,三楼楼梯边是间剪辑房,推门进去就一股老房子的尘土味。
现在剪片子有台电脑就行,以前胶卷电影的年代里,剪片子就必须要在专用的剪辑设备上操作。剪辑设备还在,不过早就坏了,堆在墙角,盖着剧社淘汰下来的丝绒幕布,积灰厚到看不清幕布本来的颜色了。
剪辑房横七竖八摆着几张工作桌,学院的新系馆里有环境好多了的机房,不过狄春秋和学院里不少学生一样,喜欢在这间有闹鬼传闻丶时不时跳闸停电的剪辑房里干活。
不过今晚不知道为什麽,剪辑房里只有狄春秋一个人。他纳闷了一下,找了张空桌子,拿出电脑插上电,打开剪辑软件,很快进入了状态。
《莲花公园》的拍摄基本结束了,狄春秋打算暑假把片剪好,学院里的老师给他介绍了几个合适的电影节和学生奖,找个厉害点的老师挂监制投出去,有希望拿奖。
狄春秋晚上工作很顺,粗剪第一版看着就要完成了。狄春秋瞄了一眼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深夜两点半了,他已经坐了四小时了。
狄春秋这时候才腰酸背痛起来,把鼠标一撂,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觉得又渴又饿,干脆出门去学校里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点吃的喝的。在路边的树下看到接吻的情侣时,狄春秋才想到今天是七夕,难怪剪辑房里没人,大概都出去玩了。
狄春秋当然也有觉得自己一个人孤独的时候,但一直也没正经的谈过恋爱。他从中学开始的约会,总以他觉得枯燥无趣结束。他知道自己是个真天才,他对那些无法看见他看见的世界的人提不起兴趣。
路上不算绝对安静,有鸟叫和虫鸣,风吹树叶的声音也很响,不过这样的声音只会让人倍感孤单。狄春秋加快脚步,被便利店的冷气包裹时,才感觉回到了舒适区。
他打开冰柜,弯腰拿矿泉水和茶饮,抱在怀里。隔着结水汽的冰柜门,狄春秋模模糊糊看见旁边有个人,连忙关门让对方通过。
“小狄?”那个人面带微笑,看着狄春秋打招呼。
“何老师,这麽巧?”狄春秋一惊,不小心松手,饮料掉了一地,连忙蹲下去捡,何恽也帮他一起捡,还伸手吃力地去够滚到货架里的一瓶乌龙茶。
“谢谢何老师。”狄春秋不好意思地道谢。
“我有这麽吓人吗?”何老师跟他一起往结账台走,笑着说。
“呃,没想到这麽晚能在这里遇到您。”
“叫我何恽就行,你一口一个您,搞得我像个老头。”何恽撇了撇嘴,说,一边掏钱给狄春秋结了帐。
“我自己来就行。”狄春秋慌忙阻止。
“别跟我客气,就当谢谢你昨天的招待了。”何恽大方地摆摆手,转移了话题:“你这麽晚还在外面?”
“在系馆剪片子。”狄春秋如实道。何恽是他们学院请来的客座教授,这几年在国际上声名鹊起的华人导演,新片在戛纳刚拿了提名。狄春秋看过他的片,印象很好,但对他本人不太了解,隐约觉得是个中年人,昨天被学院派去接人,才意外发现何恽很年轻,今年才三十多。
“在剪你说的那个纪录片?”何恽问道。昨天在车上,何恽是问过狄春秋最近有没有在做什麽东西,狄春秋说了莲花公园的事,以为何恽是随口问一句,没想到他还记得。
“怎麽样了?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何恽说。
狄春秋脸一热,抓着便利店塑料袋说:“就是学生作业啦,做得很粗。”
“粗没关系,技术上的东西可以慢慢练。你的主题我觉得很有想法啊。”
“这个题材很常见吧。”狄春秋否认道。
“我跟你一起回去。”何恽斩钉截铁地说,不给狄春秋推辞的空间了。狄春秋紧张起来,又有些期待。
何恽在货架上拿酒,又伸手让收银员帮他拿了好几包烟,狄春秋这才闻到他身上挺重的烟酒味,猜他可能刚从什麽聚会上过来。
何恽好像知道狄春秋心里在想什麽一样,问狄春秋:“你光买水,不买酒?”
狄春秋摇头:“不怎麽喝。”
何恽像看怪物一样诧异地看着他,说:“那你怎麽熬到现在的?”
“喝了脑子晕晕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