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收到信息的,是夜色底层的生物。
它在黑暗中扩散,没有方向,也没有源头。它穿透管线、血管与信号,钻入梦与呼吸之间的缝隙。如一道无声的脉冲,在每一具已死的肉身深处弹开。
某个瞬间,城市的阴影像被掀开了一角。
血族的感官最敏锐。那一刻,它们几乎同时抬头,从密封的棺箱中挣脱,从地铁废洞里站起,在酒吧后巷倒吸冷气,在办公楼密室撕掉假皮肤——听觉、味觉、更多的知觉,尽数被那道信息点燃。
但那不是召唤,也不是命令,而是一种被聚焦的感觉,仿佛是……点名。
空气中掠过一丝莫名的微光。在古老的血、盐与铁的气味之外,多出燃烧的电子。一些弱小的吸血鬼发出惨叫,它们的皮肤开始冒烟;而更强的个体则跪倒在地,双手抱头,试图阻断那股从骨髓里升起的震动。
那无形无质的信号在它们的神经网络中闪烁,构成一条又一条短暂的通路。有吸血鬼在通路中看见符号,有吸血鬼看见眼睛,更多的吸血鬼,只听见一个声音:
【我该怎么追求我的心上人?】
某种更高维度的意识盖顶一般压下。所有频道都已混乱,数以千计的声音在同一频率上尖叫、哭笑、反问。整个夜色都被惊醒。
——黑暗开始回头。
哈尔·乔丹,曾经的绿灯侠,第一反应是把手机摔出去,并调动意志力,试图在脑海中筑起一道屏障。
他这么做了,也成功了。但这道屏障在那股精神脉冲面前,脆弱得如同湿纸。那条信息轻而易举地穿透而来,视网膜的边缘,莫名多出一行字,在黑暗中发光,在眨眼时闪烁,甚至在他闭上眼睛时,依然能看见——
【我该怎么追求我的心上人?】
哈尔整个人一时间僵在信号塔上。风从高空掠过,带着空气里烧焦电子的味道。遍布大都会的同族尖叫,也通过血族的精神网络涌入他的感知。
“@!*¥#@”
哈尔骂出一声。这股混杂着好奇、傲慢、仿佛在解剖台前打量标本的精神质感……哪怕没见面,他也知道,是那个见鬼的医生没跑了。
血族的情报里,这人除了凑巧做了超人的室友,也不过就是个玩魔法的怪胎,正好适宜这次行动的加餐。可这玩意——
哈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想起那间监狱单间,想起自己是如何满怀信心地降落:氪石,疑虑,继续在正义联盟内部制造分裂,这是他的任务,他有条不紊地执行。
直到他的下颌被捏碎了。就那么随手一捏,像捏碎一块饼干。
还有那个该死的检查。
任务失败。连身份都暴露在超人面前。他该上报。但要上报什么?在松开腰带准备接受检查的时候,超人从天而降——哪怕这看似傻乎乎的蓝大个背后是一片虚空,可这虚空听了个全程!
“……操。”哈尔恨恨咒骂,“情报全错了。”
精神网络里,弱小的血仆在哭嚎,中阶的吸血鬼在咆哮。整个大都会的血族,从金融区套着几千美元西装的高阶精英,到桥洞里啃老鼠的奴隶无一幸免。每一个,都收到了那条信息。
全城定位。精准投放。
没有任何征兆,就像一道无形的扫描波横扫,把每一个躲在阴影里的血族都拎出来,钉在聚光灯下。哈尔能感觉到那些恐慌。通过血脉的共鸣,通过精神的回路,整个族群都在尖叫。
而那个能做到这一切的存在,发来的信息,不是“投降或者死”,不是“滚出大都会”,不是“我知道你们在哪”,而是……恋爱咨询?
必须上报。
他猛地抬起手,绿光凝聚成通讯装置。加密频道直连君王——
“哈尔?”
通讯接通,一道年轻的熟悉声音穿过信号。哈尔跪下,深吸一口不再需要的气息:“主人,大都会出现了问题。严重的问题。”
“起来。”
不是命令。
但也不是建议。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你,不需要跪。
哈尔立即起身。对面的声音略一沉吟,继续道:“林登·兰尼斯特。你在他手里失败了。”
“是的,主人。但那不是最严重的。”
“你暴露了。”语气依然平静,“而且,不止是你。整个大都会的族人都在恐慌。”
哈尔咬紧牙关:“就在刚才,他定位了所有人。全城血族,一个不漏。”
通讯那头沉默了,哈尔甚至能听到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指甲敲击桌面的声音——
“全城?全部?”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