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久言艰难地动了动唯一完好的大拇指,在床褥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个“银”字。
“不贵…”
任久言依旧摇了摇头,又缓缓划了个“源”字。
萧凌恒这才恍然,慌忙转身假装整理衣袖:“我。。。我自有积蓄。。。”
任久言知道萧凌恒的花销大部分都出自沈清安府上,可他也了解萧凌恒,这银子他是断断不会向沈清安开口的。
他眉头微蹙,目光如炬地盯着萧凌恒,非要问出个究竟。
萧凌恒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睫毛快速眨动了几下:“我。。。变卖了些物件。。。”
见任久言仍不罢休地盯着他,萧凌恒的声音越来越小:“就是…是些无关紧要的。。。”
任久言光看萧凌恒的反应就能知道对方有没有在撒谎,他故意沉下脸,眼神凌厉了几分。
萧凌恒被他这麽一盯,浑身难受:“。。。我把府邸。。。”
话一出口就後悔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卖了。。。”
任久言瞳孔猛地一缩,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那是萧氏为他留下的最後的家,是萧凌恒在帝都唯一与萧家有回忆的地方,他想起曾经去过的萧府,庭院里那两排桃花树,後院的青石棋盘,还有萧凌恒最爱的临水亭台。
如今竟为了给他养伤,全都不要了,全都卖了。
瞬间,他感觉身上的伤疤火辣辣地疼,但却比不上心头万分之一。
任久言用力摇头。
他不能搬。
他觉得他不配搬。
萧凌恒见他反应如此激烈,手足无措地想要解释:“没事,如今我得老呆在军营里,不像以前时常回府的。”
任久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伤口被牵动,纱布上洇出点点鲜红。
萧凌恒吓得连忙上前,却在即将触碰到时猛的收住了手。
两人僵持间,任久言强撑着在床褥上划出几个歪扭的字:“赎回来”。
萧凌恒蹙了蹙眉,垂下眼眸,低声道:“可这里……”
任久言摇头,又写下“我不走”,笔划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却格外坚决。
他擡头直视萧凌恒,眼里是许久未见的执拗。
窗外暮色渐沉,最後一缕夕阳照在两人之间,萧凌恒望着他苍白却倔强的脸,最终神情复杂的地低下头:“。。。好。”
次日,沈清安带着花千岁和乔烟辰来到了山庄里,萧凌恒同三人坐在正殿,眼下的青黑比昨日更重了几分,整个人瘦了两圈不止。
三人谁都没有敢贸然开口问什麽,更无法开口劝什麽。
该怎麽劝?张叔的血还没干透,而行凶的偏偏是萧凌恒放在心尖上的人。这血海深仇里掺着情丝万缕,旁人说什麽都是错。
乔烟辰起初怒火中烧,恨萧凌恒设局害人,怨老五下手狠毒。可转念一想,任久言杀害了萧凌恒的至亲,老五又因萧凌恒的陷害而误会任久言背叛拆了他的兵权。这麽细细想来,自己的怒气反倒没了着落,竟不知该向谁发泄才是。
他这几日反复思量,既然老五认定任久言背主,倒不如将错就错。他看得分明,任久言夹在中间早已心力交瘁。如今遭此大劫,那不如就不解释了,顺势让任久言脱离老五那边,或许正是个契机。
沈清安端起茶盏,状似随意地问道:“凌恒啊,山庄里可还缺什麽?”
萧凌恒整个人陷在椅子里,闻言只是深深吸了口气:“都齐备,挺好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衬得屋内愈发安静。
沈清安的目光求救似的悄悄转向花千岁,往常这种凝滞的气氛,就属这位最会出其不意地打破僵局。可今日的花千岁却异常安静,低垂着眼眸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沿,仿佛在思量什麽极重要的事。
半晌,花千岁幽幽的开了金口,他轻笑一声:“往好处想,经这一遭,任久言算是彻底与老五断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