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焦土巨坑边缘,风都带着灼伤的刺痛。阿朵跪坐在冰冷的岩石上,双手死死捧着那枚琉璃罐,指节因用力而白。罐壁冰凉,沉甸甸的,仿佛捧着一块来自地狱的墓碑。罐底深处,那点倔强的赤金光尘,此刻却被一层粘稠、蠕动、散着不祥气息的暗紫雾气死死包裹、侵蚀着。两种力量在方寸之间展开无声的惨烈厮杀,每一次赤金的微闪,都伴随着暗紫的凶猛反扑,如同被毒蟒绞住心脏的微弱搏动。
罐壁光滑的表面,姚广孝那漠然勾起的嘴角虚影早已消散,但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却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钉在阿朵的灵魂深处。
“嗬…呃…”旁边,沈墨的身体再次剧烈地痉挛,每一次抽搐都牵动胸腹间凝固的血痂崩裂,渗出混杂着灰黑石屑的暗红。他破碎的呓语如同梦魇中的挣扎:“…罐…虫…桥…断…断…”
“沈大哥!”阿朵的心猛地揪紧,她强迫自己从恐惧中挣脱,将琉璃罐小心放在沈墨身边,颤抖的手去探他的脉搏。指尖传来的跳动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临碎裂的滞涩感。噬谎蛊沉寂,神魂重创,脏腑破碎,石化蔓延…若非他体魄根基远常人,早已是一具尸体。
“药…石髓…还有吗?”王老五挣扎着爬过来,半边焦黑的脸因剧痛而扭曲。他环顾四周,除了焦土碎石和昏迷不醒的同伴,哪里还有救命的石髓丸?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这个铁打的汉子。
“有…我有!”一个微弱、带着心虚和贪婪的声音响起。是蜷缩在另一块石头后面的李账房!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此刻正哆哆嗦嗦地从贴身内袋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布包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三颗龙眼大小、表面覆盖着一层灰黑色石质光泽的石髓丸!正是之前疫情时他偷偷昧下、准备待价而沽的“存货”!
“你…你这奸商!”王老五气得浑身抖,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
“给…给沈先生!都给他!”李账房看着沈墨濒死的模样,又看看那深不见底、散着毁灭余威的巨坑,眼中交织着恐惧和一丝最后的求生欲。他知道,若沈墨死了,他们这些人绝无可能活着走出这片死地!他颤抖着将布包抛给阿朵。
阿朵毫不犹豫,抓起一颗石髓丸。丸药入手冰凉沉重,表面那层灰黑石质下,隐隐透着一丝淡金色的微芒——那是蓝玉血诏怨力与红崖地气被强行中和后残留的、唯一尚存一丝“生”气的药力精华!她撬开沈墨紧闭的牙关,将石髓丸塞入他口中,又撕下衣角沾了坑边浑浊的泥水,小心地滴入他干裂的嘴唇。
石髓丸入口即化,并未带来磅礴生机,反而像是一把冰冷的刮骨刀!灰黑色的石质药力瞬间扩散,沈墨本就灰败的皮肤下,石化的脉络如同被激活的毒藤,以肉眼可见的度加蔓延!剧痛让他无意识的身体猛地绷直,喉咙里出嗬嗬的抽气声!
“你!”王老五目眦欲裂。
“等等!”阿朵的金纹瞳孔死死盯着沈墨的身体变化。那灰黑石质蔓延所过之处,原本因内腑重创而不断渗血的细微伤口,竟被强行“封堵”、“石化”!石髓丸的霸道药力,正以一种饮鸩止渴的方式,强行“凝固”沈墨濒临崩溃的肉身,将他最后一线生机锁在即将彻底石化的躯壳之内!代价是,他正在加变成一座真正的石像!
第二颗石髓丸被塞入沈墨口中。这一次,石化蔓延的度更快,灰黑色泽迅覆盖了他大半胸膛和左臂,甚至连脖颈都开始爬上蛛网般的石纹!但与此同时,他那微弱到极致的脉搏,竟在石化的“禁锢”下,奇迹般地稳住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
如同用寒冰冻结垂死之人,只为争取最后的时间!
沈墨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似乎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他灰白的嘴唇艰难地翕动,出几个破碎却清晰了少许的音节:“…罐…引…万…蛊…吞…戾…”
阿朵浑身剧震!她猛地看向身边那枚沉寂的琉璃罐!罐底深处,赤金光尘与暗紫雾气的厮杀已到白热化!光尘如同被巨蟒缠住的萤火,光芒被压缩到极限,而暗紫雾气却愈粘稠、狂暴,甚至隐隐透出金花那癫狂的意志碎片!
吞戾?吞什么戾?这红崖焦土之上,除了绝望和毁灭的余烬,还有什么戾气可吞?
阿朵的金纹瞳孔扫过眼前巨大的环形深坑——坑底中心,那几片最大的恶罐碎片残骸虽被琉璃罐吞噬,但巨坑本身,就是地龙狂化、蓝玉自爆、人牲献祭三重毁灭能量对冲后留下的终极戾气渊薮!那弥漫在坑中每一粒焦土、每一缕空气中的毁灭怨念、狂乱能量、以及被强行撕裂的地脉创伤,就是最精纯、最暴烈的“戾”!
沈墨是要以自身为饵,引动琉璃罐最后的力量,吞噬这深渊戾气,为那点赤金光尘搏一线生机!同时,也是为这方天地,做最后的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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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哥!帮我!”阿朵眼中爆出决绝的光芒,她不再犹豫,抓起最后一颗石髓丸塞入自己口中!丸药入口,一股混杂着燥烈与阴寒的怪异力量瞬间冲入四肢百骸,剧痛与一种奇异的“石化”麻木感同时传来,却也暂时压下了她脏腑的伤势,强行榨出一丝力气!
她将沈墨沉重的、半石化的身体艰难地扶起,让他靠坐在坑边一块相对完整的焦黑巨岩上。琉璃罐被郑重地放在沈墨摊开的、尚未完全石化的右手掌心。
“沈大哥…撑住!”阿朵低语,金纹瞳孔凝视着琉璃罐底那点被暗紫死死缠绕的赤金光尘,双手猛地按在沈墨冰冷的手背上!她闭上眼,不顾自身被石髓丸侵蚀的剧痛,将全部心神、连同刚刚恢复的微薄地脉亲和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沈墨体内,再通过他那沉寂却仍与琉璃罐存在微弱联系的神魂,狠狠撞向罐底!
“醒来!吞噬它!!”阿朵的灵魂在无声呐喊,如同向深渊投入火把!
嗡——!!!
琉璃罐在阿朵的意志和沈墨残存神念的合力冲击下,猛地一震!罐底深处,那点被暗紫雾气绞杀到极限的赤金光尘,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骤然爆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回光返照般的炽烈光芒!
赤金光芒如同烧红的利刃,瞬间刺穿了包裹它的暗紫雾气!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化作亿万根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赤金光丝,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猛地从罐口、罐壁的每一道古老战纹缝隙中疯狂喷射而出!
光丝的目标,并非坑中的有形之物,而是弥漫在整个巨坑上空、沉淀在每一寸焦土之中的——毁灭戾气!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上冰雪!赤金光丝接触戾气的瞬间,出密集的灼烧湮灭声!那些无形的怨念、狂躁的能量乱流、地脉被撕裂的痛苦印记…如同遇到了克星,被赤金光丝疯狂地捕捉、缠绕、吞噬!
这吞噬,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投入了冷水!
轰——!!!
整个环形巨坑猛地沸腾起来!那些沉淀的戾气被强行搅动、抽取,化作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暗紫色、暗红色的混乱气流,如同亿万条疯狂的毒蛇,从坑底的每一个角落升腾而起,出刺耳的尖啸,本能地抗拒着吞噬!混乱的能量乱流再次肆虐,将坑边的碎石卷起,如同刮起了一场小型的能量风暴!
“呃啊!”王老五和阿朵被乱流冲击得东倒西歪,死死抓住岩石才没被卷下去。
琉璃罐在沈墨掌心剧烈地颤抖,罐壁忽明忽灭!吞噬如此海量的暴戾之气,对罐底那点本就濒临熄灭的赤金光尘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赤金光丝的光芒在疯狂吞噬的同时,也被狂暴的戾气疯狂反噬、侵蚀!罐壁上,那些细微的暗紫色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度蔓延、加深!罐底深处,赤金光尘的光芒在短暂的爆后,迅黯淡下去,甚至比之前更加微弱!而暗紫的雾气,却在吞噬了部分戾气后,如同得到了滋养,隐隐有反扑、壮大的趋势!
“不够!引不来万蛊!虫不聚,桥难成!”沈墨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一条缝隙,瞳孔中一片灰败的死寂,唯有最深处一点微弱到极致的意念在燃烧。他沾满血污和石屑的嘴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目光却投向自己那只被灰黑石质覆盖了大半、如同石雕般的左臂!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在他濒死的意识中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