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澄偶尔在食堂路过教师们吃饭的桌子,总觉得校长虽然和其他老师们坐在一起,却总是隔了一层,并不那麽亲近。
大家开玩笑,聊起自己一天的生活时,她会听,却不会参与。
不像现在,被小娟抱着胳膊,她脸上竟然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馀澄揉了揉眼睛,那笑容转瞬即逝。
他身边覆下一道阴影,馀澄转头,是那个中年男人,用一次性餐盘装着几根油滋滋的烤肠,上面撒了胡椒,散发出诱人的香。
他掰开一次性筷子,划了划木刺,递给馀澄:“饿了吧?快吃,刚烤好的,香着呢。”
“你也是够幸运的,刚来就能吃到这麽丰盛的一餐,之前冬天最冷的时候,山里连根兔毛都见不着,我们硬是吃了一个冬天的土豆白菜豆子罐头。”
他很自来熟,话也很多,热情得馀澄都有点不适应。
在回忆导入的副本中组队时,系统会自动为多出来的队友补充一个能融入世界观的角色。
比如馀澄,此时就成了这支曾经只有九人的小队新加入的“第十人”。
也许是这具身体有饥肠辘辘的开局设定,闻着烤肠的香味,他不知怎的肚子就饿了,接过餐盘狼吞虎咽,一边含混地道了声谢。
吃到一半,他想起校长还在忙,小心地擡眼看了看扶青的方向。
陆砚和小娟还在吵吵闹闹,馀澄听见陆砚抽空小声问了扶青一句:“你今天怎麽这麽安静?……”
中年男人注意到他的视线,以为他是对那三人感到好奇,解释道:“你是新人,以後就知道了,别看他们年纪小,都很靠谱的,自从他们加入,我们日子过得好多了。”
他熟练地从篝火堆中掏出被锡纸包裹的烤土豆,丢到一边。
馀澄发现了,这位大叔大概是团队中专门负责做饭的,手艺相当好,烤肠烤得恰到好处,表皮一层脆脆的金黄色外壳,咬一口滋滋冒油。
热腾腾的烤土豆外皮轻易就能剥开,撒上椒盐,软糯的土豆泥在舌尖一抿即化。
明明不是什麽高级的料理,他却体会到幸福的滋味。
耳畔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就像一位亲切的长辈,并不在意他的寡言少语和不善交际,只是一味要他多吃一些。
不远处的衆人翻出扑克牌,欢笑声和着袅袅炊烟升上夜空。
馀澄忽然有点沉溺于这样的氛围。
就好像自己也融入进去,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如果在末日中遇见这样一群人,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幸运吧。
*
衆人笑闹到半夜,才一个个钻进帐篷中睡去。
馀澄也分到了一个床位,中年男人给他抱了床厚被子,说半夜冷,让他裹紧点。
他迷迷糊糊睡去,等半夜醒来时,馀澄看见了帐篷外摇晃的手电筒光柱。
他想支起身,却忽然一阵晕眩,太阳xue猛烈的刺痛将他狠狠怼回床铺。
浑身发冷,四肢无力,馀澄情不自禁地闷哼一声,然而刚出声,身後忽然探过来一只手。
对方死死捂住他的嘴,掌心凉得可怕:“有人来营地了,别出声。”
是陆砚的声音。
光柱再一次打过来,馀澄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线,看清了帐篷内的景象。
帐篷的拉链敞开着,入口处有个人倒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下是一大片血迹。
馀澄看清他的衣着,瞳孔微张。
是一直照顾他的那个中年男人。
睡前,他说要睡在靠近入口的地方,免得半夜风大,吹到大家——
“我又不怕冻,何况你们感冒了打不动架,我感冒了又不影响做饭。”他笑呵呵的。
一转眼,他变成了寒风中的一具尸体。
仓库院内传来引擎发动声,馀澄浑身冰凉,一动不动,陆砚察觉到他的僵硬,缓缓松开手。
车辆嘎吱嘎吱地踩过仓库外的泥地,车灯消失,一直到黑夜逐渐归于沉寂,馀澄仍旧没有回过神。
他第一次在副本中感受到这样强烈的代入感。
如果他没有睡觉,而是选择帮忙守夜,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如果他没有睡得那麽死,是不是就能听见声音,及时醒来,阻止一切发生?
如果……
浓浓的愧疚和自责让馀澄眼眶通红。
但在这几种情绪之外,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胸腔中燃起的抑制不住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