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包裹着一切。意识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沉浮,破碎,如同沉船坠入无光之海。灵魂深处那道冰冷的契约烙印如同烧红的铁链,灼烧着每一缕残存的感知。悬壶星图黯淡无光,如同破碎的琉璃,在识海的废墟中无声呜咽。反噬带来的剧痛如同万蚁噬心,啃噬着每一寸灵与肉。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沉入永恒的虚无之际——
一点温润的光芒,如同初生的星辰,在绝对的黑暗深处悄然亮起。
那光芒迅扩大、凝聚,驱散了令人窒息的黑暗。光芒中心,一个身影缓缓显现。
他身形极其高大,仿佛顶天立地,带着一种源自亘古的厚重与苍茫。人身,却生着一颗雄壮威严的牛!牛角弯曲向天,如同承载着日月星辰的轨迹,闪烁着温润如玉的光泽。牛眼深邃如古井,蕴藏着无尽的智慧与悲悯,此刻正温和地、带着一丝赞许地注视着在黑暗中沉浮的我。他身披简单的麻衣,腰间束着藤蔓,赤足踏在虚无之上,周身弥漫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混合着百草清香与泥土芬芳的生机气息。
神农!尝百草,定五谷,开医药之先河,人族共尊的圣祖!
巨大的震撼瞬间冲散了灵魂的剧痛!我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挣扎着想要凝聚意识,却现自己在这位圣祖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连动弹一下意念都无比艰难。
“痴儿……”一个宏大、温和、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共鸣的声音直接在我的意识中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抚慰灵魂的力量,那契约烙印带来的剧痛竟在这声音下奇迹般地平息了许多。“悬壶一脉,薪火不绝。济世渡魂,道阻且长。你今日所为,虽险,却存一线天机。”
神农圣祖的目光落在我残破的意识上,那双蕴含着无尽草木枯荣、生死轮回的眼睛里,带着洞悉一切的明了。他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粗粝纹理、却蕴含着无尽力量的大手。
嗡!
他掌心之中,光芒流转,两件物品凭空浮现。
第一件,正是济世堂神台上供奉的那尊古朴暗黄色葫芦!此刻它在我“眼前”清晰无比,葫芦表面不再是凡物,而是布满了无数玄奥的、如同天然生长的藤蔓状纹路,散着温润坚韧的土黄色神光。葫芦口处,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玉兰花香魂息萦绕不散。
第二件,是一本极其古旧的册子。册子非纸非帛,材质仿佛某种不知名的暗绿色兽皮,边缘磨损得厉害。封面之上,没有任何文字,只刻画着一个极其繁复、扭曲、仿佛无数毒虫纠缠盘绕而成的诡异图腾!仅仅是目光触及,一股阴冷、剧毒、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邪异气息便扑面而来!册子内部,隐隐有无数细小、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色符文在书页间蠕动、闪烁!
“此葫芦,乃吾一缕本源气息所化,随尔先祖悬壶济世。今有残魂泣血,冤情未雪,暂寄其中,可保其魂息不散,免遭幽冥浊气侵蚀。”神农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又蕴含着对那缕残魂的悲悯。“葫芦自有灵性,滋养魂体,亦能助你镇压邪秽,善用之。”
他的目光转向那本散着不祥气息的册子,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此书,名为《九厄毒经》。非正道之物,乃上古大凶采集天地至毒、融汇邪法所着。其上记载之毒,阴损诡谲,有伤天和,稍有不慎,反噬己身,万劫不复!”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带着警示,“然,尔今日所遇之‘千机引’邪毒,其源流、解法,或可于此经中寻得蛛丝马迹。毒可害人,亦可为药引,全凭一心。慎之!再慎之!”
话音落下,神农圣祖那覆盖着藤蔓纹理的大手轻轻一挥。
嗡!
那尊散着温润土黄神光的葫芦,以及那本邪气森森的《九厄毒经》,化作两道流光,瞬间没入我残破的意识深处!
葫芦的光芒温暖而坚韧,如同大地般包容,瞬间与悬壶星图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星图的破碎感似乎被抚平了一丝,更有一缕微弱的、带着玉兰花香的魂息被小心地包裹其中。《九厄毒经》则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识海的角落,散着令人心悸的邪气,却被葫芦散的神光隐隐压制。
“悬壶济世,渡魂医心。前路凶险,业劫随身。望尔持心守正,勿忘……仁心。”神农圣祖最后的声音带着深沉的期许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如同晨钟暮鼓,在意识中回荡。他那顶天立地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化作点点蕴含生机的翠绿光点,如同春雨般洒落,融入我残破的识海。
温润的生机之力滋养着枯竭的灵魂,修补着破碎的星图。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一种被托付了重大使命的沉重感。
黑暗再次温柔地包裹上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深渊,而是沉入修复的安眠。
……
意识如同从深海中缓缓上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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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感受到的,是光。
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勉强掀开一道缝隙。模糊的视线里,是熟悉的老宅木质房梁,上面挂着细密的蛛网。然后,一张带着焦急和关切的脸庞占据了视野。
林晚。
她坐在床边一张吱呀作响的旧竹椅上,身上还是那件浅蓝色的卫衣,乌黑的头有些凌乱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此刻微微红肿,像小兔子一样,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湿气。看到我睁眼,她猛地凑近,带着一股少女特有的、混合着淡淡皂角香和一丝……奇异纯净的暖意。
“苏念!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和巨大的惊喜,小手立刻覆上我的额头,那掌心温软,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慰灵魂深处契约烙印的暖流,“吓死我了!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浑身冰凉,还吐血……我……我差点以为……”后面的话被她哽住,眼圈又红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不出声音。目光转动,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印着卡通猫的保温杯,旁边还有半碗温热的、散着米香的白粥。
“别动别动!”林晚赶紧按住我试图撑起的身体,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你后背伤得不轻,骨头可能裂了!我……我偷偷用我爸的手机查了急救方法,给你简单固定了一下……你千万别乱动!”她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和慌乱后的余悸。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如何在天快亮时被隔壁老宅的动静惊醒(巨大的撞击声和我倒地的闷响),如何壮着胆子翻墙过来(说到这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如何在昏暗的天井里现我浑身是血、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如何手忙脚乱地把我拖回屋里,如何清理伤口、止血、笨拙地固定……如何守在这里,一遍遍给我擦汗、喂水……
她的声音像清泉,流淌在寂静的房间里。那股从她身上散出的、能抚慰契约烙印的纯净暖流,随着她的靠近和触碰,源源不断地渗透进来,极大地缓解了灵魂深处的沉重与疲惫。悬壶星图在识海中缓缓复苏,虽然光芒黯淡,但运行平稳了许多,核心处那尊古朴的葫芦虚影散着温润的光,小心地包裹着那一缕玉兰花香魂息。角落里的《九厄毒经》则如同蛰伏的毒蛇,沉寂无声。
“谢谢你,林晚。”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林晚的脸颊微微泛红,摆摆手:“哎呀,邻居嘛!应该的!你……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她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后怕。
我无法解释。目光越过她,落在书桌上。那尊暗黄色的葫芦静静立在神农大帝的神像前,表面古朴无华,仿佛昨夜的神异从未生。旁边,那本散着邪异气息的《九厄毒经》也静静地躺在紫檀木盒旁。
就在这时——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