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她便见到他脸上浮现出纠结为难的神色。
这神情她再熟悉不过了。
从一开始父母为她求医治病时,十个大夫里面,有九个大夫都如他这般,紧锁眉头,亦或者啧啧作叹,半天也琢磨不出头绪。
“小大夫,你观我脉象,可有药医治?”她试探般地问道。
江南没有即刻回答,眉却拧得更深,稚嫩的脸庞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深沉。
“我得这病以来,家中父母操碎了心,请遍名医为我诊治,不惜花费重金采买昂贵的药材给我续命。”苏怀黎神情黯然,敛下双眸,似是郁郁惆怅。
“我如今也不奢望能够痊愈,小大夫,你就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她刻意放缓了声线,尾音轻颤,多生了几分哽咽。
自古红颜多薄命,就是天底下心肠最硬的人听了这番话,也会忍不住惋惜。
江南一时间有些慌乱无措,他的确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象和症状。
但见苏怀黎愁容难以消解,想来深受痼疾困扰,他只好咬咬牙:“姑娘莫急!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师父。”
她浓密的长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怔忡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来之前准备了满腔的腹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曾想竟这麽容易。
“姑娘,可否进後堂一叙?”
江南从後堂走了出来,朝她拱手道。
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能见她一面已是难得,她又何须拘泥于一些礼教束缚。
苏怀黎眉心舒展,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自然。”
她低声吩咐云归:“把药交给我吧,你在外面守着即可。”
甫一进入後堂,便见到一位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公子。
其身着青白色织银丝绣云纹锦袍,仪表俊朗,温润如玉。
金漆铜青色博山炉内熏了袅袅的苦艾香,烟雾缭绕,看着面前这位端方公子,颇有修仙问道的意思。
彼时她只不过是及笄之年,这位公子,端看这面容和气度,应是比她年长约莫十岁。
苏怀黎徐徐上前,躬身作揖:“小女苏怀黎。”
“苏小姐,请坐。”江枫也没有端着架子,神色温和,平易近人。
非特殊情况下,他不露面诊治病人,但能让江南束手无策的奇难杂症,委实不多。
思量片刻後,秉着行医救人的原则,他还是应了下来。
苏怀黎伸出一截手臂,让江枫为她诊脉,顷刻後,却也见到他面上显出极淡的疑惑。
一晃而过,但被她收入眼中。
适才在外面,她那番失落是装出来的,而现下心底委实有几分黯淡和不甘。
江枫的手从素帕上移开,尾指有细微的颤抖,压下心中的猜测和震惊。
片刻後,他略带低沉的嗓音道:“小姐,你的脉象极为虚弱,阳虚气尽,此等脉象我只在气数将尽的耄耋老人身上见过。”
也就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但我观你四肢康健,意识清醒,与你的脉象相差甚异。”
苏怀黎细眉微蹙:“此话怎讲?”
江枫又擡眸细细察看她的神色体态,语气多了几分肯定:“你的脉象虚浮,早该卧病在床,行动不得,不日便会魂归西去,但你如今行动自如,这就是怪异之处。”
江枫的话似乎点醒了她,前世多名大夫为她诊脉之後,都断定她时日无多,但事实上,她在苏府呆了三年,嫁给祝无恙之後也活了两年多,身子虽常感不适,并非大夫们说的将死之兆,活不过数月半载。
或许,她真正是死因,是秦曼曼给她下的那味毒。
“你的意思是,我没病?”她大胆猜测道。
江枫面色讶然,心觉这姑娘心思灵巧,聪慧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