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70章万一他真不行了,或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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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人覆手,粗陶盏稳稳倒扣于案。
“有病。”她吐出两字,收回手。
此念盘桓日久。自他如幽魂现身药铺檐下,尾随轿辇穿行长巷,挥袖涤荡心魔孽影,力竭时递来“你会死”的判词,直至揭下招工告示挤入归去来。行径颠三倒四,动机云山雾罩,不是失心疯是什麽?
他却似个真正跑堂。劈柴丶担水丶拭案丶烫酒,连挑剔的老李也咂嘴:“这狐狸仙,手脚是真利落!老板娘,你可是捡着宝了,省心省力!”
王货郎拈着新制的玫瑰松子酥,亦笑:“何止?瞧这酥皮擀的,虾仁剥的,比绣花还精细。阿应老板娘,你只管琢磨新方子,粗活琐事自有他兜底,岂不便宜?”
便宜?与应舀起一勺滚烫豆沙。是省了气力,然那无端的厌憎与恨意,却更甚。
“你到底图什麽?”她将豆沙倾入糯米粉中,力道带狠,雪白粉雾腾起,“清剿心魔?积攒功德?抑或看我这般茍延残喘,格外有趣?”
白衣人正码放劈好的柴薪,闻言动作微顿,白狐面具转向她。
“你,会死。”还是那三字,平直无波,却比任何诅咒都更令人齿冷。
与应气极反笑:“所以呢?你便杵在此处,候着为我收尸?好个‘狐狸仙’!我看你是‘报丧鸟’还差不多!”
她抓起案上那碗他筛了厚厚糖霜的方糕,狠狠掷向墙角,碎瓷声引来了探头的老李。
“哎哟!老板娘,这丶这是……”他看看满地狼藉,又看看沉默如石的白衣人,最後目光落在与应煞白的脸上,搓手打圆场,“咳,狐狸仙也是好心……这糕,是忒甜了些,下回少放些糖便是,何苦动气……”
与应胸膛起伏,额角虚汗涔涔。她扶竈喘息,眼前发黑之际,一只粗陶杯递至唇边。
是白衣人。
他无视了她的怒焰,无视了满地碎瓷,只固执地擎着那杯水,仿佛她此刻最需,仅此而已。
与应盯着杯中晃动的影子,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被剧烈的咳喘压了下去,她劈手夺过杯子,仰头灌下。
她重重放下杯子,粗陶底磕在木案上,一声闷响。
“滚出去。”她背过身去。
白衣人静立片刻。竈膛跃动的火光在他覆着面具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他终未置一词,无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竈房门。
隔绝了那道令人窒息的视线,与应紧绷的肩背方略略松弛。
一丝气息似有还无地萦绕鼻尖。非酒酿的甜,非桂花的香,亦非豆沙的腻……是某种更渺远的气息,恍若来自莲蕊深处。
她猛地甩头,驱散这荒谬联想。定是那甜糕齁得她神思恍惚!
目光扫过墙角碎裂的瓷片与狼藉的糖霜,她蹙眉。糟蹋了。
她深纳一口气,压下烦乱心绪,重新揉捏那团糯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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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堂酒客喧嚷。她将揉好的面团覆上湿布,净手,端起温好的酒壶走出。
白衣人正立于柜台後,一手执布巾擦拭酒盏,另一只手,却覆在柜面一角。
与应脚步顿住。
他未发一言,只将那只盛着微量琼蕊凝霜的小碟,轻轻推至柜面边缘,一个她触手可及的位置。
与应心头那堵得严实的墙,被这微不足道的动作撬开一道罅隙。一股酸涩混着荒谬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撞上来,让她喉头发哽。她别开脸,快步走向酒客桌边,略显僵硬地为他们斟酒。
酒香氤氲中,她将一盏新烫的米酒递予老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柜台後那道沉默的白影。
一个模糊的剪影猝然撞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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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名字里有‘应’,那我便添个‘回’。苍生唤你,你应。你唤我,我回。你回应苍生,我回应你。”
少年神君的金瞳里跳动着光,趁她不备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他穿着不合身的仙娥衣裙,梳着可笑的双丫髻,笨拙地端着茶盘,覆手倒茶的动作却带着天生的掌控力,将一盏热茶稳稳推到她面前:“喏,‘既回’给你倒的茶,喝了可不许再嫌我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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